“那我為何要戴?”

“嘉蒂雅小姐認為你戴起來會很好看,以利亞夥伴。打結的方法相當複雜,我很樂意提供協助。”

耶和華啊,貝萊悔恨交集地想,她希望我看起來賞心悅目。她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

別再想了!

貝萊說:“不必,我打一個簡單的領結就好了——可是聽著,丹尼爾,早餐後我要去法斯陀夫家,會在那裏和阿瑪狄洛以及立法局主席碰麵,當然還有法斯陀夫本人。除此之外,不知還會不會碰到其他人士。”

“是的,以利亞夥伴,這我知道,我想應該沒有其他人了。”

“嗯,好吧,”貝萊一麵說,一麵開始穿內衣,為了避免出錯,他故意放慢動作,這樣就不必求助於丹尼爾了,“跟我講講這個主席。根據我所讀到的資料,在奧羅拉這個世界,他是最接近行政長官的人,但同樣的資料也告訴我,這個職位純屬榮譽職。我想,他並沒有實權吧。”

丹尼爾說:“以利亞夥伴,隻怕我……”

吉斯卡插嘴道:“先生,因為我運作得比較久,我要比丹尼爾好友更了解奧羅拉的政治現況。可不可以讓我回答這個問題?”

“啊,當然可以,吉斯卡,請講。”

“先生,在奧羅拉政府設立之初,”吉斯卡以上課的口吻開始敘述,仿佛體內有個“資料軸”正在規律地轉動,“故意隻讓行政長官執掌儀式性的工作。例如迎接其他世界的貴賓,召開立法局的例會,主持每一項協商——隻有在僵持不下時,他才投下關鍵的一票。然而,在‘河川爭議’之後……”

“對,我讀過這段曆史。”貝萊搶著說。那是奧羅拉曆史上極其沉悶的一頁,由於水力發電權的分配引發了無解的紛爭,險些導致了這個世界絕無僅有的一次內戰。“你不必詳細解釋了。”

“好的,先生。”吉斯卡說,“然而,在‘河川爭議’之後,大家一致決定再也不要讓這種對立危及奧羅拉的社會。從此便形成一個慣例,每當再度出現類似的紛爭,都改為在立法局之外,以私下的、平和的方式解決。等到議員們真正投票的時候,隻是追認這個共識而已,因此總會有一方是壓倒性的多數。

“而在解決紛爭的過程中,關鍵人物正是立法局主席。他被視為立場超然,否則他的權力——理論上雖然等於零,實際上卻相當大——便會消失於無形。因此之故,主席總是小心謹慎地力求客觀,而隻要他不偏不倚,那麼無論任何爭議,通常都是靠他最後的一句話來解決的。”

貝萊問:“你的意思是,主席會先後聽取我的陳述、法斯陀夫的陳述,以及阿瑪狄洛的陳述,然後作出決定?”

“有此可能。另一方麵,先生,也或許他還需要聽取更多的證詞,或是花更多的時間思考,那麼他就會暫不表態。”

“倘若主席果真作出決定,而這個決定對阿瑪狄洛不利,他會屈從嗎?同理,如果決定對法斯陀夫不利,他又會屈從嗎?”

“這點並非絕對必要。幾乎總會有人不接受主席的決定,而阿瑪狄洛博士和法斯陀夫博士都是那種頑強不屈的人物——從他們的行動就不難看出來。然而,無論主席如何決定,大多數的議員都會附和他。等到投票結果出爐,法斯陀夫博士或阿瑪狄洛博士——其中遭到主席否決的那位——肯定會發現自己成了絕對的少數。”

“有多肯定,吉斯卡?”

“幾乎完全肯定。在正常情況下,主席的任期是三十年,期滿即由立法局改選,得以連任一屆。然而在此期間,隻要主席提出的建議遭到否決,他就得立刻辭職下台,這時便會出現政治危機,因為立法局必須在紛紛擾擾中選出另一位主席。很少有議員願意冒這個險,所以,利用表決來扳倒主席的機會幾乎等於零。”

“那麼,”貝萊憂心地說,“一切都取決於今天上午的會議了。”

“非常有可能。”

“謝謝你,吉斯卡。”

貝萊懷著憂鬱的心情,一遍又一遍理著自己的思緒。在他看來自己還是有希望的,但他完全不知道阿瑪狄洛會說些什麼,而主席又是怎樣的人。主動召開這場會議的是阿瑪狄洛,因此他一定充滿自信,有著十足的把握。

就在這個時候,貝萊再度想起,昨晚當他摟著嘉蒂雅沉沉入睡之際,他曾經看穿——或說自認為曾經看穿——或說幻想自己曾經看穿——奧羅拉上這一連串事件背後的意義。每一件事似乎都極其明顯、極其肯定。可是醒來之後,這些洞見再次(第三度)消失無蹤,仿佛從來未曾存在。

想到這裏,他心中的希望似乎也消失了。


72

貝萊隨著丹尼爾來到吃早餐的地方,感覺上,這裏比一般的餐廳溫馨不少。它是個小房間,而且相當樸素,除了一張餐桌和兩把椅子,沒有其他任何家具。而丹尼爾則直接告退,並未退到壁凹內——事實上,室內根本沒有任何壁凹。一時之間,貝萊變成一個人待在這裏,陷入完全孤單的狀態。

不過,他肯定自己並非真正孤單,隻要一聲召喚,立刻會有機器人出現。話說回來,這是個僅供兩人使用的房間——是個排斥機器人的房間——是(貝萊有些遲疑地想到)保留給一對戀人的房間。

餐桌上有兩疊像是煎餅的食物,聞起來很香,偏偏並非煎餅的味道。左右各有一碟像是液態奶油的東西(但也可能不是),此外還有一壺取代咖啡的熱飲(貝萊之前嚐過,並不怎麼喜歡)。

嘉蒂雅走了進來,她打扮得整整齊齊,頭發閃閃發亮,仿佛剛保養過。她頓了一下,才露出一個很淺的笑容。“以利亞?”

貝萊被她嚇了一跳,連忙站了起來。“你好嗎,嘉蒂雅?”他有些結結巴巴。

她當作什麼也沒發生,一副輕鬆愉快、心情很好的樣子。“如果你因為丹尼爾不在眼前而開始擔心,那大可不必。他百分之百安全,不會出任何問題。至於我們——”她朝他走過去,站在他近前,伸手慢慢撫過他的臉頰,就像很久以前她在索拉利所做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