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米克插嘴問道:“好吧,那麼究竟是什麼阻止了騾?”

“銀河啊,你認為是什麼阻止他的呢?當然是死神,每個人遲早都會遇見它。當今最大的迷信,就是認為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騾,是被某些比他更強的神秘人物所遏止。這是以錯誤觀點解釋每一件事的結果。

“整個銀河係當然人人都知道,騾是肉體和精神雙重畸形的人。他三十幾歲就死掉了,正是因為失調的身體再也無法苟延殘喘。而在最後那幾年,他一直病懨懨的。即使他健康情況最佳的時候,也比不上普通人的虛弱狀態。好的,他征服了整個銀河,然後由於大自然的規律,投向死神的懷抱。他能活那麼久,還能創下那麼大的功業,也實在是奇跡了。朋友們,這些都清清楚楚記載在文獻裏。你們隻需要有耐心,隻需要試著用新觀點來解釋一切事實。”

達瑞爾若有所思地說:“很好,孟恩,讓我們試試看吧。這會是個很有趣的嚐試,即使沒有收獲,也能幫我們的腦袋上點油。對於那些受到幹擾的人——一年多前,安索給我們看的那些記錄——你又作何解釋呢?請幫我們用新觀點來解釋。”

“太簡單了。腦電圖分析這門科學有多久的曆史?或者,換個方式來問,神經網路的研究有多麼完善了?”

“可以說,我們正在展開這方麵的研究。”達瑞爾答道。

“好的。那麼,你和安索稱之為‘幹擾高原’的那種現象,你們的解釋有多麼可信?你們提出了理論,可是自己又有多少把握呢?在其他證據都是否定的前提下,它足以證明某種強大力量的存在嗎?用超自然或神意來解釋未知現象,總是最簡單的做法。

“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在銀河曆史上,有許多孤立的行星係退化成蠻荒世界的例子,我們從中學到了什麼呢?在每個個案中,那些蠻人都將他們無法了解的自然力量——暴風、瘟疫、幹旱——通通歸咎於比人類更有力量、更有本領的生命體。

“我相信,這就是所謂的‘神人擬同論’。而在目前這個問題上,我們與蠻人無異,陷入窠臼而不自知。我們對精神科學一知半解,卻把我們不懂的一一歸咎於超人——在此就是第二基地,隻因為我們記得謝頓留下的那點暗示。”

“喔,”安索插嘴道,“原來你還記得謝頓,我以為你把他給忘了呢。謝頓的確說過有個第二基地。這點請你解釋一下。”

“你可了解謝頓的整個意圖嗎?你可知道在他的計算中,牽涉到哪些必要因素嗎?第二基地也許是個非常必要的‘稻草人’,在整個計劃中具有極特殊的目的。比方說,我們是如何打敗卡爾根的?屠博,你在最後的係列報道中是怎麼寫的?”

屠博挪動了一下壯碩的身軀。“對,我知道你想推出什麼結論。達瑞爾,我在戰爭末期到了卡爾根,那顆行星上的士氣低落得無法想象,這點非常明顯。我仔細看過他們的新聞記錄,而——嗯,他們竟然等著被打敗。事實上,他們都認為第二基地最後勢必介入,而且當然是向基地伸出援手,因此全體軍民完全喪失鬥誌。”

“說得很對。”孟恩道,“戰爭期間,我一直都在那裏。我告訴史鐵亭第二基地並不存在,而他相信了我。所以,他感到安全無虞。可是他沒辦法將民眾根深蒂固的信念,在一朝一夕間扭轉過來,因此在謝頓安排的這場宇宙棋戲中,那個傳說終究成了非常有用的一步棋。”

但是安索突然睜大眼睛,以嘲諷的目光緊盯著孟恩沉著的麵容。“我說,你在說謊。”

侯密爾臉色煞白。“你對我作這種指控,我絕對沒有必要接受,更別說需要回答。”

“我這麼說,毫無對你作人身攻擊的意思。你說謊是身不由己,你自己並不知道。但你還是說了謊。”

瑟米克將枯瘦的手掌放在年輕人的衣袖上。“年輕人,冷靜一點。”

安索甩開他的手,動作相當粗魯,並說:“我對你們都失去了耐心。我這輩子頂多見過這人五六回,卻發現他的改變令我無法置信。你們其他人都認識他好多年,可是全都忽略了。這簡直會把人氣瘋。你們認為麵前這個人是侯密爾·孟恩嗎?他並不是我所認識的侯密爾·孟恩。”

這句話引起一陣震驚,孟恩高聲吼道:“你說我是冒牌貨?”

“或許不是普通的冒牌貨,”安索也得用力喊叫,才能蓋過一片嘈雜,“不過仍然是冒牌貨。各位,請安靜下來!我要你們聽我說。”

他用凶狠的目光瞪著眾人,逼得大家都閉上嘴。“侯密爾·孟恩過去是什麼樣子,你們有誰還記得——我記得他是個內向的圖書館員,每次開口都顯得很害羞,說話的聲音既緊張又神經質,講到不太肯定的事就結結巴巴。可是現在這個人像他嗎?他辯才無礙,信心十足,開口閉口都是理論,而且,太空啊,他也沒有口吃了。這還會是同一個人嗎?”

現在連孟恩都有點迷惑了,於是裴禮斯·安索乘勝追擊。“好,我們要不要測驗他一下?”

“怎麼做?”達瑞爾問。

“你竟然問我怎麼做?眼前有個最明顯的辦法。你保有十四個月前幫他做的腦電圖記錄,對不對?重新再做一次,然後互相比較。”

他指著那位眉頭深鎖的圖書館員,凶巴巴地說:“我敢說他一定會拒絕接受分析。”

“我不會拒絕。”孟恩不甘示弱地說,“我始終都是我自己。”

“你又怎麼知道?”安索用輕蔑的語氣反問,“我還要得寸進尺。在座每個人我都不相信,我要大家通通接受分析。一場戰爭剛剛結束。孟恩在卡爾根待了好久;屠博隨著艦隊跑遍整個戰區;達瑞爾和瑟米克也曾經離開過——但我不知道兩位去了哪裏。隻有我一直待在此地,與世隔絕而安然無事,所以我不再信任你們任何人。為了公平起見,我自己也會接受測驗。你們大家是否同意?還是要我立刻告辭,去自行設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