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母將馮程床頭那把椅子當成禦座,除了上廁所屁股就不離它,她的心情很微妙,好像占著這個座兒,她兒子就還是她的,而不是許沐的,詭異的堅持。饒是她刻意不去看許沐,可病房裏的時間靜止一般,沒有娛樂沒有聲響,就總也忍不住,偷偷去瞟他。
許沐坐在馮必玉床邊,頭低著,很久都不動一下,cos人形床頭櫃。目光是有分量的,許沐能感覺到馮母時不時落在他身上的視線,可他不想說話。
馮程就在半米之外,隻要他想,他伸出手,就能夠到那隻手並握在手裏;隻要他想,他就能俯身親吻他嘴唇,然後在他耳邊許願似的低語,告訴他自己希望他醒來,隻要他想,他可以做很多,情侶之間的親密和照顧……他想了很多很多,卻什麼都沒有做。
過了最初那陣,心頭那股感覺也不是疼,就是悶,悶的連氣都喘不上來,呼吸道裏塞滿了棉花似的,空氣途徑就受層層阻礙,讓人直想猛捶兩拳,將它打穿捶通。
他想起剛剛和他媽打電話,說馮程出事了,晚上不回家,太後還擔驚受怕的問長問短,還說要來探病。這種隻道尋常的關懷,卻讓許沐差點飆出淚來,特別是當他看著馮程額頭那圈白紗布的時候。
有對比才有差距,他一想他媽這麼好,就忍不住心理陰暗覺得馮程他媽越過分,等理智回籠,又覺得自己不能這樣。
可他特別想知道,馮程被砸到那一刻,心裏有沒有怨恨。
接著他一反思,假如自己的馮程,然後……什麼也想不出來,就像世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片樹葉,也不可能有人經曆絲毫不差,感同身受,不是輕易說說,就是真懂得。有時突然被別人的經曆觸動,那或許隻是,你在別人的感受裏,尋找自己經受過的部分,僅此而已。
他決定以後都不再問別人,假如你是我,你會怎麼辦這類問題了。
靜默良久,馮母突然出聲,就顯得異常突兀,咋聽許沐還沒反應過來,隻是字句在腦海裏漂浮。
她問:“要是他一直不醒,你能守著他多久?”
馮必玉突然掀開被子,目光直直的盯著她母親。
許沐愣了足足一分鍾,心想她這是退步了?不像——他慎重的想了下,覺得她該是在勸他知難而退,便用目光直視她,說:“我沒太明白您的意思。”
馮母臉色沉痛:“小許,你是個好孩子,阿姨知道,你要是喜歡必玉,阿姨彩禮都不要,就可以把她嫁給你,可你跟馮程,你們,你們,你們……真的不適合。”
“鞋合不合適,隻有腳知道,”許沐說著放蕩不羈的台詞,表情卻一本正經,“您是過來人,比我明白。”
馮母一急,突然就變成了意識流辯論家:“可你們就不是鞋跟腳的關係,要麼都是鞋,要麼都是腳。”
許沐抬了眼,被她逗笑了,他為數不多的能耐,就是耍嘴皮子,馮母根本不是他對手:“那不更好,腳是天生一對,剁了哪邊都成瘸子,鞋是缺一不可,丟了哪隻,另一隻就報廢。”
他笑的清淺,嘴角揚起的弧度,特別像許宜今,裝逼的話,還是有那麼點高深超脫的氣場。
馮必玉簡直被他的智慧驚豔了,默默在心裏狂點讚。
馮母被噎的無話可說,愣了半天又問回去了:“那要是馮程十年二十年都不醒,你能保證你不會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