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鴛鴦、鸚哥二人恰好一起輪休。鸚哥便拿了針線來找鴛鴦,這些日子她著實有些不安份了。鴛鴦淡淡瞧著鸚哥,不多說一句。雖然兩人一同長大,可鴛鴦慣是看不慣鸚哥的做派。鸚哥見鴛鴦不說話,不由皺眉,跺了跺腳,“姐姐還能坐得住?”
鴛鴦拿起繃子漫不經心繡著一朵牡丹,也不看那鸚哥一眼,淡道:“怎得就坐不住了?”
鸚哥輕咬朱唇,撲閃著大眼睛,委屈扭著手帕,“姐姐,你可知昨日那賴家的透露於我,夫人……夫人許是要把我們於兩位爺作妾呢!”
那鸚哥雖竭力擺出一副不情願的樣子,可是那微紅雙頰,水汪汪的眼睛卻早已出賣她。
鴛鴦心中冷笑,嘴裏依然淡淡說道,
“妹子何須如此。你我皆不是家生子,無人依仗,別說那婚嫁之事,就算是命也不是自己的。”
鸚哥語塞,卻又不能直言就是因為不是家生子,這才擔心不已。又想著昨兒賴家信誓旦旦之言,這賈府兩位爺歲年紀相差無幾,可是無論相貌,還是未來身份均是天差地別。想到了那賈赦相貌,鸚哥臉頰緋紅。
鴛鴦掃過鸚哥,壓低了聲音,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冷笑,
“妹妹既然叫我一聲姐姐。今日我便托大一回。”
鸚哥愕然,不想那平日不聲不響之人,卻有今日之貌。隻聽那鴛鴦又道,
“你我二人同時進府,雖不是一個人牙子處來的,卻也是在陳媽媽那兒一處教養。十來歲又一同到了夫人處,到了如今這樣妹妹怎得反而看不開了。若是不能出府,待在哪處又有何不同?”
“姐姐說的好笑。外頭怎麼能與這裏想比。”鸚哥收起楚楚可憐的模樣,嘴角上揚,冷笑道,“想是姐姐也看出來。那事兒之後,你我二人越發不得重用。那珍珠,翡翠怕是不久便要取而代之。若是不在籌劃一二,他日拉了出去,還不知道會落到何人手裏,倒不如留下。”
那鸚哥年幼時隨著人牙子賣身入府邸,故在這賈府無依無靠,雖也認了那得力管事為幹娘,到底隔了一層。後到雖到了史氏身邊,端看那史氏身邊丫鬟從來是換人不換名的,便知道那是不上心的。再者,史氏身邊小丫鬟無定數,想要脫穎而出,再到成了史氏眼前第一得力之人,其中艱辛隻有自己知曉。
聽得鸚哥此言,鴛鴦不再接話,低頭一針又一陣專心修繡起了帕子。鸚哥見也談不出什麼轉身疾走,又想到自己平日到底沒有白白討好史是身邊之人。想是自己定然可以得償所願的。
見鸚哥走了,鴛鴦放下繃子愣愣的瞧著上頭的牡丹出神。她方才瞧不起那一心想要坐小的鸚哥,自己又比她好到哪裏?不過是被王氏唬了句,居然就信她。隻是不這樣又能如何?她是早就看出史是用意,別人十六歲就出去了,如今她卻已經十八。每每賈代善來了,總會命她和鸚哥伺候。彼時,她是真的怕了,如不是如此,又怎得就信了王氏呢。她要的不過是風光出府,堂堂正正做人平頭娘子。
鴛鴦與那鸚哥不同,本是外省富足商戶家的庶女,印象中的父親是個垂暮老者,生母卻是個年輕貌美的婦人,真可謂可謂八十新郎,十八嬌娘,一朵梨花壓海棠。
鴛鴦記事頗早,印象裏生母也是被狠狠寵愛過一回。可那嫡母卻在父親屍骨未寒之際,當初發賣了所有通房妾室以及他們所出子女。她那姨娘不知道被賣去哪裏。這些話她不能說與人說道,深深埋藏在了心裏。
一陣急促腳步聲傳來,跟著門簾被掀開,門口出現一個小丫頭裂嘴而笑,
“鴛鴦姐姐,快隨我去夫人處。鸚哥姐姐已經在了呢。”
鴛鴦嘴角揚起,眼神卻全然暗淡下來,心知自己是逃不過這一劫,整個人不複往日光彩,仿佛已經是死了一般。
隨著小丫頭來到榮禧堂,鴛鴦微微駐足了瞧著那幾個大字,又瞧著那兩根大柱,深吸一口還是沒有勇氣一頭碰死的勇氣。
她吸了口氣,光彩又重回臉上,嘴裏輕喃,
“既然你們都不叫我好好活下去,那以後大家都別好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