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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你們母子平安,我心中念佛,感謝上蒼。

你奶奶抱你去稱體重的時候,醫護人員問要不要留影,每張照片二十元。奶奶說當然要,於是你剛剛來到這個世間不足半個小時的影像就這樣永久地留存了下來。

三千五百克,五十厘米。還算一份合格的答卷,這考試不是對你,而是對我。

我和外婆同護士一起將你媽媽推回病房。

“抬的時候一定要小心一點,一定要完全水平,如果出現什麼後遺症的話,那都是這一下子抬過來造成的。”醫生在一旁大聲嗬斥著。

我從中間馱起腰部,奶奶和外婆分別抬著頭和腳,如履如臨地把你媽媽從推車挪到床上。

“體內還留有部分胎盤,與子宮粘得很緊,取不出來,現在取出來會有危險。”

“那怎麼辦呢,不取出來會不會有什麼問題呢?”

“繼續觀察吧,如果過一段時間後複檢,那部分胎盤不能被吸收的話,就要另行處置了,最好可以自體吸收掉。”

聽醫生這麼說,我如鯁在喉,心有所係。

“餓不餓?”

“一點感覺也沒有——現在還不能吃東西。”

看你媽媽還好,我放心了,現在就想盡快抱抱你。

再次見到你時,你已經被捆作一個蠟燭包,放在保溫箱裏觀察。多虧醫院想得周到,知道包起來之後,沒有經驗的父母會好抱一些。不然剛剛出生的嬰兒,渾身軟綿綿的,就算當過媽媽的也不敢輕易抱起,而對於我們這些半點經驗也沒有的,那更是無從下手。

我根本坐不下來,在保溫箱和病床之間來回竄走著。

“你怎麼這樣坐立不安的呢,過幾分鍾就去看一下你的女兒。”

“看他那個猴急的樣子。”你奶奶和外婆在一旁笑話我。

保溫箱裏與你離得最近的是一個男孩子,他的父親也湊了上來。“怎麼了,你看我們家的這個,還在哭,能不能不哭了——你看你們家的這個,一點也不哭,東看看西看看的——真是急死人。”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你就能識別得出我的語音,隻要我一說話,你的眼睛就會轉過來看我,我一走動,你的眼睛也會跟著轉動。

“沒關係,正常的。”我安慰他。

“會不會哭壞嗓子?”

“哪裏會,你把你兒子想象得太脆弱了吧,這樣哭幾分鍾對他來說隻是小菜一碟。聲音響,身體好嘛。”

你得在保溫箱裏例行觀察一個小時,我隻能耐心等待。這時,對麵的一對夫妻和我們搭上話,對著你奶奶和外婆“教訓”起我來了:

“你看看現在這麼大的小夥子,什麼事也不會。不像我們,雖然也是第一次得孩子,但做事一點問題沒有。”

這對夫妻的寶寶是試管嬰兒,孩子出生了,還得留作觀察,媽媽也還有一點小恙,暫時不能在一起,老到的爸爸就有很多時間與別人聊天。看著他麻利地照顧自己的妻子,我想孩子出來後,一定也會照顧得非常好的。

“怎麼還不從保溫箱裏拿出來呢,已經過一個小時了。”

“不著急,不著急,到時煩得你恨不得送回去才好呢。”

“用不著那麼長時間觀察吧,一點問題也沒有。”

“來了,來了。”好不容易護士用小車推著你徐徐來到了房間。我第一個把你抱了起來,認真地品讀著。這時的你就如同一件最珍貴的藝術品,在我們的手中來回傳遞著。你看一看,我抱一抱。

你在保溫箱裏發生了奇異的變化,剛剛出生時的白皙肌膚已經變得渾身紅通通的,就如同我們通常見到的嬰兒一樣。左手手腕上帶了個直徑不到兩厘米的翠綠色小環,上麵寫著你媽媽的姓名。你是如此的與眾不同,隻是看上一眼,就會永記在心,就算手上的環圈弄混了,我也可以輕易地從嬰兒堆裏將你辨認出來。回家後,我小心將這個環圈取下,仔細地珍藏了起來。

依照老家的風俗,第一口喂到你嘴裏的液體不是牛奶也不是水,而是黃連水。剛剛來到這個世間的你,根本不知道苦為何物,十毫升的黃連水一口氣就喝了下去。沒想到的是,這一口黃連水成了一記讖緯,想想你來到世間之後的日子,完全可以用一個“苦”字來描述。誰的罪過呢……

顯然你已經餓了,喝完後不停地咂嘴,又給了你三十毫升牛奶,你毫不客氣,還是一口氣喝了下去。吃完牛奶,管床護士進來了,“來,小寶貝,我們來練習吃奶。”說著,就把你放在媽媽的胸前。乳頭一入口,你的小嘴就飛快地吸吮起來。當時奶還沒有通,一滴乳汁也沒有,但你還是認真地吸著,發出“吱吱吱”的聲響。

“這個寶貝真好吃!”見多識廣的護士一邊彎腰扶著你,一邊哈哈大笑起來,“很多小家夥雖然知道吃,但沒有這麼好吃的,還吃得這麼響,長大了一定是個好吃佬。還有好多嬰兒生下來不知道吃呢,個體差異大得很。”

不是小傻瓜,知道自己吃。我心裏一陣暗喜,卻不敢顯現在臉上。對於過來人來說,這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但對我來說,卻是一個接著一個的驚喜。那些天裏,這種淡淡的狂喜就時時在內心湧動著。每家的孩子都一樣,但每家的孩子又不一樣,永遠是自己的孩子最好。

你吃奶的模樣入得詩上得畫,還沒進口的時候,就已經發出了輕輕的哼哼之聲,仿佛知道馬上可以飽餐一頓了,等吃到口裏,聲音就有了相應的變化,嗚嗚嗚,感覺就像一匹餓極的小狼一樣。

“爸爸快過來,我來教你,怎麼擦屁股,怎麼換尿片。”管床護士非常專業,也非常耐心。正好,我什麼都不會呢。

“現在寶寶拉的是血便便,可能會難擦一點,不過沒關係,過幾天就好了。看著,注意我的手形,要控製好手上的力道,要擦掉很稠很黏的血便便,又不能弄痛了寶貝。來,你來做一次。”

占位在她的幫助下,第一次給你擦屁股非常順利。

“好,還不錯。如果有什麼困難,可以讓我們來幫忙。”

沒過多久,你又張了張嘴巴。是不是又餓了呀,我趕緊衝調好牛奶,拿起奶瓶放到你的嘴邊,結果很棒,沒幾分鍾吃光了,看來是餓壞了。給你第一次喂下牛奶後,我很有成就感。

“牛奶衝好兩個小時吃不完就不能再吃了。”管床護士認真地叮囑著。

入夜,你媽媽帶著滿身的疲憊睡著了,左右的病友們前後入睡,房間的燈也滅了,但你卻沒有一點睡意,東張西望。

“睡吧,寶寶!”眼睛瞪得大大的你,根本沒有睡覺的意思,借著室外的燈光,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後來室外的燈光也暗了下來,你的眼睛卻還能看得到點點的光亮,沒有絲毫的倦意。不知道為什麼,你的眼裏有著那麼多的內容可以讓我閱讀,一點也感覺不到乏味。這種心與心的對視,不知道要持續多少年。

好容易到了淩晨三點半,你才合上眼,睡了你來到這個世上的第一覺。你剛剛睡著,止痛棒慢慢失去作用,媽媽腹部的刀口開始劇烈地疼痛起來。我忙碌了好一陣,將你媽媽安頓好,疼痛漸漸淡去,她又緩緩睡去了。

我正想躺下來休息一會兒,“哇”的一聲大哭嚇了我一跳。你醒了,哭聲鏗鏘,如歌如吟,我馬上過來將你抱起,你瞪大雙眼把我看著。

“寶貝,不認識我?我是爸爸。”你不理我,兩個小拳頭要從繈褓裏掙出來。我吃驚不小,說:“你能不能睡覺呀,現在大家都睡了,你一個人在這裏吵來吵去,不好吧?”但你哪裏會聽我的,兩隻小手還是伸了出來,到處抓著。“是不是餓了呀?”我趕緊衝好牛奶來喂你,但你就是不吃。

看著鄰床的小寶寶輕輕鬆鬆搞掂六十毫升牛奶,我急得滿頭大汗,說:“你吃一點吧,寶寶,求求你了。”無論我怎麼求你,你就是緊緊地將奶嘴銜著,一口也不咽,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我。“我是爸爸,別看我了,你吃一點,然後睡覺好不好。”你完全充耳不聞,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