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返回西安(1 / 3)

項羽當年烏江自盡讓人惋惜,讓人知道了什麼是豪傑,什麼是英雄。可是,當年如果他渡過江去,也許他會臥薪嚐膽,東山再起,日後戰勝劉邦也不是沒有可能。

到了中午,慧穎把飯已經做好了,可是林健還沒有回來。不知道找工作的事結果如何,心裏七上八下地沒有著落。她走出門,來到陽台上,從陽台的邊上向下望去,隻見楊楊和小玉正在院子裏玩得正起勁,慧穎大聲地喊他回來吃飯,他仍是一副不願意回來的樣子。

慧穎回到家裏從電飯煲裏往碗裏盛米飯,阿美從門前走過,吸了吸鼻子:“沈老師,你炒的菜真香啊。”“是嗎?”慧穎高興地說,“我給你盛一些,拿回去吃吧。”“真的?那不好意思啦。”“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這是對你表揚我的感謝。”說著慧穎用小碗盛了些炒好的土豆絲遞給她。阿美高興地接過小碗回屋子去了,轉眼間她又回來了,用剛才的小碗盛著鹹蛋蒸梅菜,典型的南方口味。“嚐嚐我做的菜。”“你怎麼這麼客氣呢?”“客氣啥?你也嚐嚐我的手藝嘛。林先生呢?他不回來吃飯嗎?”阿美好奇地問道。“他找工作去了。”“哦,別擔心,一定會找到的,現在春節剛過,很多工廠都在招人,大學生有文憑,還是比較好找工作的。”阿美安慰地說道。“嗨,大學生又怎麼樣?用你的時候,你是人才,不用你,你狗屁都不是。”慧穎有些怨恨地發著牢騷。

“說的也是,現在來廣東的大學生多了,找個合適的工作也不容易。聽說前不久,西鄉的歌舞廳裏,來了幾個上海的女大學生,在裏麵當坐台小姐,那些周末跑過來的香港人好喜歡她們喲,說她們談吐好,皮膚好,身材也好,和這種女人睡覺有味道。”

“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事?”“我的男朋友有一幫哥們,他們從香港跑到這裏來,點著要上海妹呢!”阿美的口氣裏既有鄙視,也有羨慕。“幹啥不好,為什麼要幹這種事呢?”慧穎不解地問道。“這有什麼?跑到廣東來不就是為了賺錢嘛?當上一年坐台小姐,輕輕鬆鬆掙上一二十萬萬,這樣的工作哪裏找啊?再說了,去那裏很多都是有身份的人,說不定給那個大款看上了,這一輩子吃穿不愁不用說,還能享盡榮華富貴呢!”

慧穎用異樣的眼神望著她,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榮華富貴是人人向往的目標,誰不想有朝一日能夠飛黃騰達出人頭地?可是,如果說把自尊心放一邊,連羞恥都不顧,以這種低賤的方式來達到目的,這合適嗎?

望著若有所思的慧穎,阿美感覺話不投機,轉身回屋去了。慧穎一個人默默地吃著飯,心裏在想,假設自己現在是二十多歲,也有姣好的容貌和身材,會不會去幹坐台小姐呢?想了想,她否定地搖搖頭,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她隻希望通過正常的勞動去獲得財富,而不能為了金錢而喪失了做人的尊嚴。在慧穎看來,人是應該有一個道德底線的,它與法律無關,隻存在每個人的心裏,對於慧穎來說,這個底線是不能碰的,如果自尊都沒了,不顧廉恥地賺錢,那人和畜生有什麼區別?掙那麼多錢又有什麼用?拿著那些錢心裏能安嗎?可能是從小受到的家庭教育所致,也可能是天生的性格使然,她無法想象為了錢財而去獻媚討好男人,更不用說用自己的身體做交易。她相信老天爺是公道的,好人一定會有好報,堅持走正道一定沒錯,任何時候都不能放棄做人的尊嚴。成功,對於普通人來說太不容易,可能付出了艱辛的努力和汗水,也未必能夠到達成功的彼岸。但這樣做是問心無愧的,心裏永遠是坦蕩的,陽光的。無論日後成功與否,都不會受到良心的譴責。

也許是慧穎的禱告起了作用,也許,就像林健自己誇得那樣,他是一員福將,出去的當天,他就找上了工作。

這是一家台灣人辦的工廠,就坐落在西鄉的工業區,主要生產電吹風、燙發器之類的家用電器。那天與林健同時應聘的還有兩個大學生。他們剛剛從內地趕來。考試挺特別,應考主管隻出了一個題目,讓每個人獨立地去完成。

考試的內容是兩個零件,看你采用什麼樣的方法,將它們安裝在一起。

三個人分開坐著,主管是一個中年男子,看上去很幹練,在三個人答題的時候,他會隔一段時間在三個人當中走來走去,觀察他們如何解答。林健坐在那裏,注視著手中的題目,他心裏明白,這是一個模具設計問題,憑著在電鍍廠的經驗,他很快給出了解決的方案。而另外兩個大學生,可能是剛畢業,或者沒有類似的經驗,一時找不到頭緒,最後拿出的解決方法不能自圓其說,讓主管輕易地否定了。最後的結果是三取一,林健從三個人當中脫穎而出,他被錄用了,試工期三個月,月工資八百元,還包吃住。

當林健走進門的時候,慧穎正在家裏等得心焦,飯桌子顧不上收拾,珠子也穿不下去,見到林健終於回來了。而且聽到他找上工作的消息,頓時眉開眼笑了,一家人的生活又有了著落,不用為生計發愁了。她覺得林健還真有兩下子,竟然還有了一點競爭力。謝天謝地,她再也不需要上街去賣湯圓了,既不掙錢,又丟麵子,人還難伺候的擺攤生意實在不是什麼好的營生。現在好了,林健又找上了工作,而且試工期就是八百元,比在日東公司還高出兩百,真是令人高興的事情。慧穎在心裏默默祈禱,希望林健這次能夠站穩腳跟,長久地幹下去,慧穎已經怕了,害怕漂泊不定朝不保夕的生活,她已經不指望著發財了,隻要生活安穩,踏踏實實地過日子就是最大的幸運了。

林健又開始上班了,生活重新步入了正軌。

可是,林健的好心情沒有維持多久,他發現自己對外資廠仍然不適應。台灣人辦的廠跟其他的外資廠都很類似,車間裏是一條條的流水線,旁邊坐著打工妹們忙碌的身影,機器轉動的轟鳴聲,加上安裝時模具發出的噪音,整個車間嘈雜聲一片。

林健仿佛又回到了榮和電子廠,不同的是,不用在流水線上轉悠,而是待在一間辦公室裏,對著圖板搞設計,辦公室裏還有三名主管,兩名負責流水線上的生產,另一名負責解決技術上的問題,也就是那天考試的考官,他是林健的直接領導。讓林健感到別扭的是,他們之間都說廣東話,林健一句也聽不懂。

這裏非常講究實際,交給林健的任務就是那天考試的題目,不僅要把它設計出來,並且要在工人師傅的配合下,將它做出來,如果成功的話,就準備投入使用。

林健明白了肩上的擔子,他心裏弄清楚了,那天的考試並不是考考而已,而是要你刀下見菜,解決實際問題。

整個工廠看上去井井有條,運作有序。但有一點,那就是忽略人性,整個工廠就像是一架巨型的機器,它在高速運轉著,人也不過是它中間的一環,如果你不稱職,或者不想幹了,那很簡單,換掉你就是了,反正人有的是。在這裏,沒有人關心你,沒有人與你聊天,沒有人想了解你的想法,你的家庭,或者你有什麼困難,這些統統與廠裏無關,你的職責就是工作,按照工廠的要求去完成,除此之外,對於工廠來說,你沒有其他任何意義。

一天中午,吃完午飯回到宿舍休息,不知不覺睡著了,醒來一看,同宿舍的人都沒了,一看表,壞了,已經兩點多鍾了,應該一點半上班,現在去已經遲到半個多小時了。

林健急忙起來,洗了把臉,匆匆往工廠趕去,到了車間,準備打卡,卻怎麼也找不到自己的卡片了。一問旁邊的人,人家說你遲到了,卡片要到人事處去領。

林健來到人事處,裏麵有幾個年輕的女子。當他說明情況後,一位三十歲左右,看上去主管模樣的女子放下了臉,用教訓的口氣問道:

“為什麼遲到?”

“睡著了。”

“睡著了?就這麼簡單嗎?那別人沒有睡著,為什麼就你睡著了?”

林健一聽就火了:“人又不是機器,怎麼就不能睡著?別人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人累了,睡著是很自然的事情,哪有為什麼?”

“哎,你這人,遲到了,倒好像還有理了?都像你這樣,遲到不當回事,工廠還開不開?”

“誰又不是天天遲到,偶爾睡著了,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這位主管大概很少碰上像林健這樣的刺兒頭,平時遇到的,都是一臉犯了錯誤的,準備接受批評的樣子,現在被林健這麼一頂,毫無思想準備,一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等她醒過神來的時候,說了一句:

“卡先別拿,叫你的主管來。”

林健轉身走出了人事處。

也許,搞技術的大學生在這裏還是網開一麵,主管將卡片拿了回來,隻是笑了笑,說以後注意點就行了。林健算是幸運的,一般工人卻不敢這樣,林健親眼看到,一位女工因為頂撞了工頭,被她揪住脖領子,一直拖到辦公室裏,對著主管,怒氣衝衝地大聲地說道:

“把她給我開了!”

上班沒幾天,一天早上,辦公室裏來了一個人,他三十多歲,一聽口音,就知道是內地來的。他看上去與周圍的人都很熟,很快,林健就明白了,自己現在的工作崗位,原來就是他的,隻是因為晚回來了幾天,就被頂替了。了解到這個情況,林健心裏挺不是滋味,搶了人家的飯碗,這不是自己願意做的事情。與此同時,他覺得廠裏的做法很不地道,這個人在廠裏已經快三年了,就因為晚回來了幾天,就被解雇了。林健看到這人站在主管麵前,說著能不能網開一麵的話語,主管卻做出一副無能為力的樣子,不禁讓人感到寒心。

那人無可奈何地走了,臨走的時候還同林健聊了幾句:

“這個廠真不是個東西,我為他們出了那麼多力,一點情麵都不講,哪有一點良心啊。我不怪你,這不關你的事,主要是這個廠心太黑了。”

林健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不知道如何來安慰他,也許,這個人的今天,就是自己的明天,在這樣的工廠幹下去,有什麼前途可言啊。

林健走在回家的路上,穿過西鄉的街頭,景色依舊,人來人往,熱熱鬧鬧,林健卻無暇顧這些,腦子裏仍然想著今天的事情,那離去的技術員的身影,讓他心情低落,憑直覺,林健感到人家的水平比自己還高,經驗豐富,像這樣的水平的人,也不過落了個這樣的下場,那麼自己呢?不過是一個剛出道的二把刀。能比他好到哪裏去?他再次地對在外資廠打工產生了懷疑,究竟還有沒有必要繼續幹下去。

回到家裏,他把這些情況給慧穎說了,慧穎一聽就緊張了:你可不能胡思亂想啊?那人丟了工作,可能還有別的原因,那是廠裏的決定,不關你的事,你得好好幹啊,可不能有別的想法,現在一家人的生活全靠你了,如果三天兩頭地找工作,多讓人揪心,我們還活不活啊?

林健默默無語,他知道慧穎的話有道理,生存是第一重要的,這也就是在廠裏的時候,麵對那人的失業,他無法安慰對方:他不敢說:“兄弟,你留下,我走。”的確,一家人生活的重擔,壓在肩上,讓他底氣不足,難以開口。可是,考慮到以後的前途,他不由得心情沉重,林健知道,那人的離去,還有工資方麵的原因,他的工資一個月兩千多,還不算獎金。廠裏從經濟方麵的角度考慮,如果找一個新來的大學生,能夠勝任工作,工資又低,自然是劃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