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節(2 / 2)

兩人擠在炭行那張小床上,唐牧的手一直未再鬆開過,仍在那一處撫了等著。大約孩子也不願父親失望,終於又踢了一回,仍是一瞬即逝的微鼓。唐牧翻坐起來,揭開被子盯著看了許久,活了兩生,頭一回知道什麽叫熱淚盈眶。

那未出世孩子的一腳,將他兩世的遺憾齊齊抹平。

“二爺,對不起,我為了一已私利,要連累你了這一生不能施展報負,隻怕您此生都要懷著遺憾了。”唐牧側首在韓覃肚子上靜聽,韓覃伸手撫著他的麵龐,唇角一絲苦笑。

唐與韓覃相並平躺了,握著她的手道:“上輩子的陳啟宇,為輔一世,死於任上,臨死時皇帝位封其國公、太傅、柱國的旨令一道道傳來,他臨終的遺言仍是:憾不能多活二十年!

無論是今天退,還是臨咽氣的那一刻退,權力那劑春/藥,緊握時的成就感與愉悅感有多大,不得不放手時的遺憾與不舍就會有多深。再者,權力那東西,也不是人們攥緊手腕,就能握得住的,有時候,我們妥協,放手,隻是為了更好的掌握它而已。

所以,嬌嬌,你不必為此而自責。”

唐牧這番話,當時韓覃並未能聽懂。直到次日與他一起回了怡園,坐在避心院內書房喝茶,聽著外頭一道道請首輔回朝的旨令時,才知道自己昨夜的愧疚與激動算是白費了。

一請而拒,十天後再請,再請而拒,直到二十天後,群臣捧著聖旨第三次入怡園相請時,唐牧盛情難卻,總算答應再度出山,仍以戶部尚書之職,兼東閣大學士,為任當朝首輔。

唐牧再任首輔,頭一天上任便是臘月二十八這天,朝廷一年一度的廷議。

*

韓覃挺著即將臨盆的大肚子替唐牧穿戴公服。今冬二九帶三十,明天就是除夕了。昨夜一場大雪,院中銀妝素裹,韓覃披著裘衣送唐牧到院門上,他走了幾步又回頭,於兩旁的夜燈中走到韓覃身邊,握了握她溫熱的小手,屈膝半跪在她腹邊,側耳聽了聽,擡頭道:“我瞧你這肚子似乎往下溜了不少!”

即將臨產,孩子開始入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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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夜裏韓覃見了紅,而唐牧一直到除夕傍晚才回來。足足折騰了一天兩夜,寇氏親自照料著,四五個產婆圍著,直到大年初一那子時的更鼓敲響,京城各處鞭炮齊鳴時,臥房中一聲響亮哭啼,一個嬰兒便呱呱墜地了。

一群人圍著,淳氏什麽忙也幫不上,遂急急出了產房。她這輩子還未笑的如此歡實過,見唐牧亦眼巴巴瞧著自己,豎起大拇指道:“帶把兒的!”

唐牧滿心想要個女兒,聽聞是個兒子,那眉頭便簇了又簇,急急撥開淳氏進了產房。產房中淡淡一股血腥氣,韓覃躺在床上,麵色蒼白雙眸緊閉,那兩瓣唇也失了往日的紅檀色,縮窩在錦被中。

寇氏抱著包裹好的小嬰兒疾步走過來,捧給唐牧道:“二叔,快來瞧瞧小弟,生的簡直俊俏無比。”

唐牧回頭去看,洗的幹幹凈凈的小嬰兒,軟頭軟腦,歪嘴歪眼,半睜斜瞇著眼十分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忽而兩腿蹬開小棉被,哇一聲大哭。他實在沒有看出這孩子那裏俊俏。

唐牧一個年近三十的成年男子,叫這孩子一聲哭嚇的幾欲跌倒在地。

活了兩世,他終於有了一個兒子。這兒子嗓音嘹亮,那隻約有他拇指大小的小腳丫自棉被中蹬露出來,竟是力大無比的樣子。他一直哭個不停,直到寇氏將他倚偎到韓覃身側時,才停止了哭泣,努力張著小嘴巴要去尋他的糧袋。

*

皇宮中,李昊一襲深青色狐裘在端門上負手站著。牛素一路小跑上了樓梯,奏道:“皇上,韓夫人生了!”

……

“是個兒子!”牛素又補道。

那隻猛虎,終於被套上了枷鎖。他將竭其一生,為這帝國,為這朝堂,以及那普天下的愚民們做一隻辛勤的老黃牛,耕耘一世。當然,這也是他的快樂與成就感所在。

李昊用八個月的時間,梳理了唐牧從一個嬰兒到如今這漫長的三十年中的所作所為,才知道他曾為大歷帝國這艘巨艦的船帆,默默縫補過多少窟隆。當然,他也曾挑起一場又一場的戰爭,還將那場本該在大年初四才會發生的叛亂提前到了頭一年的八月十五。

縱觀其行事,絕對算不得忠臣,也算不得是個好人。但朝堂就是如此,沒有老實人光憑誠實肯幹就能爬到那個位置上。要降伏並善用這樣一隻猛虎,李昊自己的眼睛,就永遠都不能閉上。

*

韓覃半夜醒來,見唐牧仍還坐在床頭,一眼不眨盯著那包於繈褓中的孩子,輕聲問道:“二爺為何還不去睡?”

唐牧麵上笑意帶著幾分韓覃從未見過的頑皮,他湊指在那沈睡的孩子嘴邊,孩子的嘴便跟著他的手撮來撮去。他於此十分新奇,不停的逗著那孩子。

韓覃產後累極,待唐牧將孩子偎到她身邊,便重又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