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寮房,如了在前走著,韓覃便屈腰在後跟著。一起出了禪堂到後院,繞過兩棵山楂樹出院上角門,廣闊而頹敗的渡慈庵正院中偏殿上還立著一把破掃帚。同樣一身灰色僧袍的妙靜從偏殿臺階上幾步跳下來,迎上如了斜瞄了偏殿一眼輕言道:“師父,唐修撰正在偏殿中坐著。”
如了點頭,回身和藹言道:“柳姑娘,如今你外家舅舅正在那偏殿中等著,你與我同去見他好不好?”
韓覃已經看慣如了這些表麵文章,麻木點頭,往方才妙靜跳下臺階的偏殿望去,便見殿中走出一人來。他穿一件右衽本黑的大襟袍子,腰上長帶鬆束,腳上穿著一雙白底黑麵的絨麵布鞋。這人約有二十出頭的年級,麵上濃眉,有神的薄皮鳳眼,鼻梁挺直,唇略厚。此時正對光皺眉望著韓覃。韓覃與他目光相交,忙躲開了眼。
如了見唐牧幾步跳下臺階,合什雙手上前一禮道:“阿彌陀佛,貧尼見過修撰大人!”
唐牧雙手合什回禮,屈膝半跪雙目盯著如了身後的韓覃,柔聲喚道:“嬌嬌!”
韓覃不言亦不動,如了背身的手狠狠捏了一把又推了一把,將韓覃推入唐牧懷中。唐牧順勢攬了這看上去隻有七八歲的小姑娘在膝上,抓起她一隻手看著她的眉眼,待雙目打量到她下頜上那粒紅痣時眉頭微皺,低聲道:“你娘來信說你愛用手去扣這顆痣,我以為你已經將它扣掉了。”
他姐姐唐汝賢來信提及自己膝下的小姑娘,偶爾言及:她總怨下頜生著顆不美好的痣,愛用手去扣它,我總不能止。
他還是在她兩歲那一年去柳州時曾見這小姑娘一麵,幼時的稚嫩麵龐如今已變,唯那顆痣還一樣的嬌艷如砂。
後來唐牧亦看過唐汝賢所寄來的信中這小姑娘逐年長大的畫像,與麵前這小姑娘並不太像。畫像中淡眉圓臉,麵前這小姑娘嬌卻劃圓圓的眼兒枯黃臉色,還有些老成。
不止韓覃此時心中惴惴,就連庵主如了的心中也在打鼓。她乃至整個教門一年多的謀劃,想要在京師行一場聲事浩大的法師,而這才隻是開頭而已。這個與柳琛麵色肖似的小女孩,年齡還要比柳琛大四歲。但三年的牢獄生活叫這孩子緩止了發育,雖如今已經十二歲,身量卻隻比八歲的柳琛高那麽一點點,況且她消瘦,看起來自然更小。
“你更肖你父親!”唐牧摸了摸韓覃的頭,握緊了她手輕言道:“我以為你會肖母,其實你更肖你父親。”
如了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在旁躬身合手嘆道:“能叫柳姑娘重尋親人,是佛菩薩的護佑,亦是唐修撰本人的福報造化。”
唐牧撥著韓覃額後的頭發,如了知他在找什麽,上前幫唐牧撥開韓覃右額角上一條深長無發的疤痕道:“就是這裏,深長的一道口子,你瞧到如今才剛剛長好。”
果然,那道疤痕仍然呈著新傷的粉紅色。唐牧鼻息深嘆:“果然是很險的致命傷。”
這個位置傷到顱腦,不危極性命就是神佛護佑。唐牧替韓覃掩好頭發,撈她抱著站起來,問韓覃道:“你可記得你是誰?”⑤思⑤兔⑤在⑤線⑤閱⑤讀⑤
韓覃叫如了盯著,自懷中掏出幾隻串在一起的小金花串玉墜珠來,一對圓圓似滴珠,一對似橄欖,另有一對長尾彎彎似對小茄子一般。
唐牧接過來提高望了許久那玉器相碰的輕音,才問韓覃:“你將它們掛在那裏?”
韓覃搖頭,指了指自己腦袋道:“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