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憲開府浙中,值迎春節,張筵江館,集飲名貫。選伎女二百人侍,每十人以佳者一人領之。傍無幾席,屏去仆役,酒炙樂器,俱伎手承。又窮極精好,蘭輝綺錯,燈火數裏,竟夜乃散。有中貴賞金,胡少之,曰:“天下法錦在公手,遂乏纏頭耶?”
有饋徐文長洮絨十許疋,遂大製衣被,下及所嬖私褻之服,靡不備者,一日都盡。
江陵南還,真定守錢普製一步輿,前軒後寢,旁翼兩廡,左右各一童侍,為揮箑炷香。凡用卒三十二人舁之。所過州邑郵,牙盤上食,水陸過百品,猶下箸不慊。普為吳饌,江陵甘之,曰:“僅得一飽。”於是,吳善庖者,召募殆盡。
江陵園池,故分宜所建,池以瀉鹵,種蓮花不甚茂。錦衣大帥台醵,置蓮花千餘盎,賂守池者,值江陵入朝而布之池。追請觀之,江陵頷之,為一舉觴,而心知所謂不問。自是,複醵牡丹如之。江陵奉母夫人一再玩賞,歲以為恒。
周輔延儒、賀輔逢聖,俱起自田間,賀輔清謹,周警敏而尚通。其赴闕時,傔從如雲,舳艫銜尾,拜塵者畫鷁櫛比。逢聖以次輔不敢先,一輕舟隔數程踵後,人無知者。識者目擊之,深虞盛滿,謂吐哺相道而酬接猥冗,異日臨事,徇人失己,咎責有歸。
忿狷
陳中丞智剛躁,一日蒞事,偶岸冠取簪,失墜於地。起自拾簪,觸磚數四,若怒之者。蠅拂其麵,怒叱“擒之”,從者倉皇取索具,徐問為誰,複叱曰:“蠅也!”有勸以寬者,乃鐫“戒暴怒”於木而樹其前。及有忤,又輒舉木撻之。
徐武功自金齒歸,覽玄象以將星在吳,每晨起運鐵簡,冀複起用。及聞韓襄毅鎮兩廣,乃投簡太息曰:“孺子能將乎?”居嚐咄咄,繞屋馳走,曰:“人不知我!”
丘仲深博極窮古,然剛褊少度。嚐與劉文靖爭論,至帽脫於地,左右皆笑。
獻吉與仲默交最厚,獻吉為瑾逆所構,仲默為上書長沙,力為營救。後以論文相搏,遂致小間。仲默晚出,名遽成,獻吉不能平。
獻吉督學江西,與禦史江萬以事相訐,不能忍,即率諸生,手鋃鐺欲係執之。禦史杜門不敢應。
嚴嵩初鄉試,禦史李遂司省試,得嵩。當宴鹿鳴,諸生前為壽,時嵩貌羸衣鶉,遂不複盼接。後嵩奉使廣西,道謁,遂投刺,講鈞劄。遂出叵測,漫應之。次日,始修門生禮,布幣再拜,曰:“某非敢薄公,以公向厭嵩,恐終見棄耳。”其急睚眥如此。
豐南隅坊嚐與沈明臣為忘年交,人或惡之,曰:“是嚐笑公文。”即大怒,設醮詛之。
袁文榮遇門生極無禮,嚐召申瑤泉、餘同麓、王荊石代撰文,不稱輒罵詈,甚則扃鑰書門而出。荊石自言:“一日幾餓死。”
楊君謙狷狹,好持人短長,以學問窮訐人,至赬麵不顧。
高新鄭不能容忍,物有所忤,觸之立碎。每張目怒視,惡聲繼之。
張相奪情,怒言者風起。王荊石慮叵測,同馬文莊[自強]造喪次求解。江陵跽,以手撚須曰:“饒我,饒我。”已,呼刃欲自刎者,曰:“殺我,殺我。”
繆當時規切人過失,不少鯁避,人護前諱短,麵頸赤發,更剌剌不休。魏閹方熾,士大夫或中立祈免者,輒眾中麵數之,其人赧而亡去,猶顧問曰:“彼得無未諭吾語?”又嚐為人撰製詞,或訴之曰:“彼賣公去矣!”一日來謁,使人尾其後,追還其名刺,以所撰稿即通衢焚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