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忠當國,區畫調度,取辦俄傾。常命中書十餘輩,操牘以從,公一一口授,動中機宜。
故事:吏部大僚所接見,每不能數語,以示嚴冷。徐存齋佐銓獨曰:“果爾,何以盡人才?”乃折節怡色,見必深坐,亹亹谘訪邊腹要害,吏治民瘼,錯及寒暄可憐語,冀以窺見其人。
韓襄毅才識明敏,凡臨眾奏事,動發數百言,皆引經據律。其所設施,永愜輿情。其後官民皆遵守之,號曰“韓都例”。
徐九經尹句容,循廉最著。嚐圖一菜於堂,曰:“古人有言:‘民不可有此色,官不可無此味'。”及去,兒稚挽衣,泣曰:“毋去我!”其長者曰:“幸惠訓我。”九經泣曰:“儉則不費,勤則不墮,忍則不爭:保身及家之道也。”父老鏤所畫菜,而書儉、勤、忍於上,曰:徐公三字經。
譚讓為南昌通判,初政嚴厲。夜有書廨壁者曰:“虎豹在山,雷行於天,人宜自度,不可犯譚。”讓顧視笑曰:“為政不能使民無犯,而使民不可犯耶?”更治簡緩。
楊雲才多心計,為荊州同知,適改拓郡城。時錢穀已有成額,而台使者檄下,欲增二尺許。監司守令,爭欲溢故額,雲才曰:“無庸也。”乃馳至陶所,視其模,怒曰:“是不可用!”自製模付之。諸公視模,了無以異。蓋陰溢其模,積之正如所增數。城成,白其故,監司大服。
補遺
嚴文靖語其子曰:“吾才小弱而慈,不稱大任。所不愧者,吏部一官,能使長安金賤而士貴,其縉紳不四顧而有憾於岩穴。”
周萊峰[思兼]知平度州,巡行阡陌,不從輿隸,僅縛一藍輿,置飯一盂其上,令鄉民以次舁行。民歡呼迎曰:“吾父來!”
文學
宋景濂初學於聞人夢吉,繼學於吳萊。自少至老,未嚐一日去書不觀。致仕後,在青蘿山辟一室,曰靜軒,閉戶纂述,人罕見其麵。
曾侍郎魯博通史藉,有叩者,佳言如屑,理蘊霏微。偕宋文憲修《元史》,時謂公能以舌為筆,潛溪以筆為舌。
危學士素修《元史》,欲訪尋元事,不得。每袖餅餌、果實,以啖老兵,得語即書之。
太祖召宋景濂作《靈芝甘露頌》,賜宴而醉,不能屬草。歸令方希哲代為之。次日以進,太祖讀之曰:“殊不似學士筆。”景濂愕然,因叩首謝:“臣實醉,門人方孝孺代為之。”太祖曰:“此當勝卿。”立召見試,大加寵禮。
王冕七八歲時,父命牧牛壟上。嚐竊入學舍,聽諸生誦。已忘其牛。或牽牛來責蹊田,父怒撻之。母曰:“兒癡若此,盍聽其所為?”因去依僧寺,夜潛出,坐佛膝上,執策映長明燈,讀之達旦。像偶獰惡,冕雖小,恬弗怪。
蜀王椿博通經藝,旁及釋典,太祖常呼為“蜀秀才”。王至中都,首辟西堂,以書自娛。閱武之餘,輒與儒生李叔、蘇伯衡及名僧來複等,講道論文,殆無虛日。
葉子奇博達今古,詭德匿時。以群吏竊飲祭酒,株連就獄。獄中以瓦研墨,著《草木子》,以草計時,以木計歲。
王止仲[行]髫時,從其父昌門為人市藥,暮則為主嫗看稗官演說,背誦至數十本。主人翁異之,授之《魯論》,輒成誦,乃令遍閱所庋書。未弱冠,辭去,授徒於城北望齊門,議論踔厲,貫穿今古。洪武初,延為庠師,弟子雜進問難,肆應不窮。
王止仲少微,為人行貨,長遊諸生間。為言濟南生《詩》、伏生《書》、胡安國《春秋》,灑灑不窮。諸生皆大異之,然視其居徒墅立,故未嚐有書。
征士梁孟在禮局,討論精審,諸儒推服。書成,將授以官,以老辭歸,結屋石門山,四方多從之學,稱為“梁五經”。
隱者楊溁,避雨泊舟黃鉞舍旁。見鉞方倚簷讀,因就視之,問:“孺子學如此,日讀幾何?”鉞對曰:“過目不忘,然苦無書。”溁曰:“我有書藏,洋海店架,不下萬卷,能從吾往乎?”鉞喜,遂往。既至,溁令其子福與同業,三年盡其書而返。
吳文太與丁敏為友,皆貧而湛吟詠,無間日夕。二人嚐閉戶共為詩。人見其終日突無煙,往規之,方瞠目撚須,咿唔相對,都不複省饑餓。
楊文定在獄十餘年,上命叵測,日與死為鄰。家人供食,嚐數絕糧。公日手五經、諸子不輟,曰:“朝聞道,夕死可矣。”
毗陵陳濟,善記不遺。其子道侍側,問曰:“外人稱翁善記,試探一書,請誦可乎?”曰:“可。”因探得朱子成書,曰:“是最難記,可引其端。”子如其言。遂朗誦終篇,不訛一字。文廟嚐號濟“兩腳書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