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康帝眼皮微顫,眼球滾動幾下,混濁的目光落到恭親王身上,忽地雙目圓睜,抬手指著他,喉間瘋狂地發出“咯咯”的聲音。
“皇上!”瑾妃駭得麵青唇白。
張煒雙目垂淚,膝行上前,替太康帝輕撫胸口。
恭親王強抑住心驚,緩步靠近龍床:“皇兄,您別急,有話慢慢說……”
和瑞緊隨其後,第二個進入寢殿,目睹此狀,不覺膽顫心驚。
這,分明是回光返照,將要大行之兆!
“你,你……”太康帝氣勢散盡,手臂頹然滑落。
“皇上!”
鍾翰林急忙搶上前,搭上腕脈,眼中滑過一絲哀傷,撲通跪下:“皇上,駕鶴西遊了!”
“皇兄!”
“皇上……”
“娘娘……”
晴天霹靂,寢宮內外,呼啦跪了一片,哭聲震天……
太康二十六年二月初二,太康帝駕崩於皇家西山別院。
臨安一片槁素,十萬禦林軍恭迎皇帝靈樞回宮,文武百官凡三品以上者,皆入宮守靈。
恭親王悲傷過度,幾次哭昏在靈前。
國不可一日無君,太康帝膝下原本有八子,成年的隻有趙王,魏王,燕王。
趙王死於亂軍之中;魏王貪墨被黜,貶為平民,也失了繼承權;燕王遇刺,生死難料。
六殿下是個十三歲的少年,難擔大任。
算來算去,隻剩下一個恭親王。
他不止性子謙遜儒雅,這段時間擔任攝政王,朝政也打理得井井有條,又能禮賢下士,廣開言路,鼓勵朝臣們積極覲言,朝野上下一片讚譽之聲。
名望,能力,魅力,手腕,都不缺乏。曆史上,兄死弟承之事也不是沒有先例。
與其把朝政交給一個什麼都不懂的黃口小兒,不如將玉璽交給恭親王,是絕大多數文武百官達成的共識。
於是,禮部提名,百官聯名上奏,恭請恭親王繼承大統。
無奈恭親王抵死不受,再三推托,聲稱六殿下才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他願意輔佐新帝,直至其十八歲,能獨立執政為止。
百官自是不允,幾個禦史慷慨激昂,在承乾宮外長跪不起,泣血苦諫,終於使得恭親王回心轉意,答應麵北稱帝。
聽到這一答案,百官額首稱慶。
蕭乾冷笑三聲:“奸臣禍國!荒謬絕倫!”
眾官麵麵相覷,個個惱羞成怒,麵色紫漲。
“這強老頭,好象全大齊就他一個忠臣,不用理他!”
“呸!皇上屍骨未寒,他竟不在靈前盡忠,算什麼忠臣!”
“哼!說不定皇上就是他害死的,否則,為何不許皇上在宮內養病,非要送到別院?還不許百官探試,動用穆王府府兵封鎖!”
“說得對!他一力推崇立六殿下為帝,無非是想以功臣自居,妄圖挾天子以令諸侯。”
“聽說南昭國師與穆王爺是姻親,叛賊陳紹與穆王妃同族,焉知陳紹投敵,南昭入侵,不是他一手策劃?”
“不然,他為什麼敢把獨子送到大理前線?”
“世子爺也就罷了,世子妃女流之輩,居然也往大理送。其用心,就頗為玩味了……”
“燕王遇刺身亡,全國上下一心,請求誓死一戰,唯有他不肯對大理增兵,是何道理?”
一時間,百官群起而攻之,大殿裏亂糟糟的,用詞越來越激烈,越來越尖刻,不乏誅心之語!
饒是蕭乾心堅似鐵,也禁不住陣陣心寒!
他冷笑一聲,自袖中摸出一卷黃絹,雙手高舉,托過頭頂:“本王手裏有皇上的遺詔!”
話一出口,登時壓得亂轟轟的大殿安安靜靜,連呼吸聲都沒了。
無數道視線,唰地集中在蕭乾手中那卷小小的黃帛之上。
一直呆坐在椅中,形如枯木,古井無波的恭親王終於變色,猛地抬頭,盯著他的目光利若鷹隼:“皇兄給你留了傳位詔書?”
“是!”蕭乾不避不讓,凜然作答:“先皇遺詔,大行之後傳位於燕王殿下!”
嗡地一聲,大殿再次陷入混亂。
還以為蕭乾有什麼厲害的後著,原來所恃的不過是一張傳位於燕王的遺詔!
莫說南宮宸已經死了,就算退一萬僥幸不死,那又如何?一句矯詔,就可將蕭乾打入大牢!
如果換成六殿下,事情可能還有些棘手。
現在……
恭親王唇邊浮起一抹不易察覺的淺笑,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