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1 / 1)

我的母親6歲那年,娘家河州(今甘肅臨夏),因民族內亂而隨家人一起逃難,離開了自己的故鄉,到了一個叫石堡子灣的地方,隨大人一起給地主打工糊口度日。巧歲那年,騎著毛驢嫁給了比她大一歲的我的父親。直到出嫁那天,母親才第一次看到了父親的模樣。??巧歲的年齡,正是天真爛漫的時候,母親卻擔起了家庭的重擔,加之又遇著了一個很厲害的婆婆,生活中不僅起早貪黑,一年四季苦下來,碗裏還是很少見到一滴清油和一點自麵,就連人人難離的食鹽都不是經常有,就這樣一不小心不知什麼時候,還要受到婆婆的辱罵和皮鞭的抽打。婆婆打後不算完,還要經受丈夫的一頓教訓,如果父親不打,奶奶便認為父親是怕老婆、沒出息,並常嘮叨:“打到的婆娘、揉到的麵。”奶奶很厲害但也很令母親佩服,奶奶30出頭就做了寡婦,老人家沒有再嫁,燒了一柱香,心一狠便將七個兒女拉扯大,奶奶家裏家外,不論男人的活還是女人的活,沒有能難住她的,真是多年的媳婦熬成的婆,因此到現在為止,母親提起奶奶更多的還是理解和敬佩,還經常用當年奶奶的話來教育我們。

解放後,母親與所有的婦女一樣,逐漸追回了自己應有的地位和尊嚴。母親上了夜校,還清老師給自己堂堂正正地取了個大名,並將全部的熱情放在了參加生產隊和家中的勞動上,母親還因此多次受到隊裏和公社的獎勵。母親是小腳,典型的三寸金蓮,四五歲時便由她的媽媽給她強迫裹了腳。裹腳實際上是將除大拇指以外的其餘腳趾都折斷後裹在一起,裹了腳的人走路主要是用後腳跟,可想而知做體力活有多艱難了。父親在20世紀50年代就出了家門,和奶奶一樣家裏家外的一切活都落在了母親一人身上。她自天給生產隊幹,晚上才加班加點的幹自留地裏的活,做家務。有時等到某個活幹完時,已經是一整夜過去了,而這時又到時候,要去隊裏上工。

母親十分要強,分家時將祖先留下的大廳房留給了二伯家,我家隻分了一間破平房。1960年前後,母親便在十分困難的情況下,將家中所有能種的地全種了菜。那年月菜很貴,但本材卻很便宜,母親硬是帶著我的幾個姐姐賣菜,蓋起了讓全村人都羨慕的三間深房簷的大瓦房。母親現在70多歲的人了,生活十分儉樸,從不向兒女伸手或叫苦,而是盡自己所能,賣些水果等度日,就是兒女們給些錢物還推三讓四,我回老家時硬給她塞些零花錢,走時還要躲著我,臨走時塞給孩子。不論何時,她總是體諒著兒女的苦難而忘記了自己。

母親遇到大事從不糊塗,1958年搞人民公社化的年月,所有的人都要把自己家的糧食、柴物統一交給集體食堂,然後大家吃大鍋飯,各家各戶不得起灶,等到食堂實在開不下去散夥時大家都斷了頓,幾乎家家都有人餓死,唯有母親沒有將糧交給集體,而是下窖藏了起來,食堂散夥後不僅我們家沒有挨餓,還連救了十幾戶親朋,救活了幾十口人。後來我們問母親,那時別人都交而她為啥不交時,母親無不自豪的說:“我總感到吃食堂長不了。”曆史果真應了母親此言,由此我們也對母親更加敬重,佩服她的先見之明。

我的母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村婦女,沒有驚天動地的壯舉,沒有可載人史冊的動人故事,但在兒女的心中,母親的生活曆程是一部動人心魄、回味無窮的暢想曲,而小腳留下的每個腳印就是一個個跳動的音符,小腳走過的路就是五線譜!願母親健康長壽,生命的樂章更加動人悠長。

1996年10月14日刊登於《銀川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