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心相近呂端通情報情相依鵝鵝話(2 / 3)

陳堯叟攔阻了紫嫣,笑望著楊崇勳道:“我們去見識見識如何?此刻的花園之內,月華如水,馨香撲鼻,花枝婆娑,樹影倩倩;月光朦朧中,偷觀美人舞劍,那可是罕得的風雅韻致喲!”

楊崇勳本不像陳堯叟那樣風流倜儻,儒雅俊逸,對所謂的“偷觀美人舞劍”,亦沒有那麼大的興趣。但一者不願掃陳堯叟的興致,二者他欲多方觀察了解劉娥其人,看看劉娥之奇,到底奇在哪裏,所以他點頭同意了陳堯叟的建議。在紫嫣的帶領下,他們三人悄悄地、躡手輕腳地潛入了後花園,靜靜地站在一棵盛開著的白丁香樹後,於十幾步之外,看劉娥舞劍。

那是一架紫藤。紫藤架下,是藤蔓織就的綠色長廊。廊下婆娑的星星點點的月光裏,有一素衣長裙女子在翩翩舞劍。廣袖緩舒,裙裾飄逸,劍走龍蛇,人若鳳舞;騰挪躍旋,削劈刺抹,無不身輕如燕,腰柔如柳……陳堯叟出神地觀賞良久,方看出個門道來。原來劉娥練的是“鳳凰劍”。“鳳凰劍”乃峨眉山靜雲庵鳳至女法師所創。此劍演練時,如鳳凰翱翔,輕揚飄逸,起落蕩浮,柔美舒展,嬌嬈連綿,首尾相銜,一氣嗬成。練此劍的多為女子,初為健身,久為禦敵,柔在其表,剛蘊其中。宋太祖天寶八年峨嵋論劍,此劍術鏖戰群雄,終奪魁首。此劍術亦從此於武林中傳了下來。想不到劉娥亦練起了此劍……

陳堯叟心馳神往,正邊看邊浮想聯翩,卻見劉娥緩緩收勢,結束了演練。他便情不自禁地讚歎道:“好劍法!想不到鳳至女法師的高足,竟到了京師!”

劉娥聞言猛然一驚,循聲望去,竟是陳堯叟和楊崇勳,便一邊掏手帕拭額上的細汗,一邊斥責紫嫣說:“你亦忒不像話了,叫兩位大人站等多時。我這廂賠禮了。”邊說她邊向楊崇勳和陳堯叟蹲身挽手拜了三拜。

“不要怪罪紫嫣。是我和楊大人欲飽眼福才來偷看的。”陳堯叟邊為紫嫣開脫邊跟在紫嫣後邊,同劉娥並著肩兒往別宅的客廳行進。

賓主就坐,紫嫣重新沏上香茗。劉娥方道:“兩位大人夜更造訪,必有要事示告,不妨講來,我將洗耳聆聽雅音。”

陳堯叟和劉娥之間的一段昔日情緣,已成他們埋於心頭的一樁溫馨回憶。除他們本人之外,不論在京師還是在王府,並無第三人知曉。在私下會麵時,他們情同兄妹,在公眾場合,劉娥一向稱之為“大人”。對此,兩人已習以為常。陳堯叟對眼前劉娥所說的客套話,亦不覺別扭了。

“我是陪楊大人來的。”陳堯叟儒雅地笑望著劉娥說,“楊大人有重要情報,已對王爺講過了,還想找你談談。”他轉向楊崇勳,繼續道,“楊大人就直陳好了。別宅女主人是絕頂聰明之人,對你今晚之來意,她會盡領無誤的。”

楊崇勳感激地望著陳堯叟,暗自清理著自己的思緒。他明白陳堯叟的良苦用心——在劉娥麵前突出他的作用,又在他麵前標榜劉娥的才智,在三者當中,陳堯叟甘當配角兒。

“劉小姐的聰明睿智,下官早有領教。”楊崇勳說道,“劉小姐當年拯救下官一人,實則救活了我老少一家,此等大恩大德,我等終生不敢忘懷。下官今日之進言,如果能通過劉小姐的努力說動了王爺,我想對我們和劉小姐都是大有裨益的。”

幾句既是客套又是發自內心的開場白之後,楊崇勳便打開了話匣子……

春夏之交的四月望日,夜色之美,美在月輪,美在清風,美在白雲蒼狗,美在月華流銀,但更美的是夜色降臨前日月同輝的一瞬間。

同時看到金烏墜、玉兔升,是隻有望日才有的自然景觀。為欣賞這一景觀,襄王才早早越過柵欄門,來會鵝鵝的。他意想不到的是,此刻的鵝鵝已站在後花園的望遠亭下恭候他了。

望遠亭雖小,卻是建在高高土丘上的,登上望遠亭,足以望遠。望遠亭中央是一方方正正的青石案,案的四邊是四隻青石凳,是夏日對酌或弈棋的好去處。但今日的涼亭之上,沒有棋枰,沒有美酒,早早被紫嫣搬上去的是那隻燒槽琵琶。

望遠亭上,傍晚之時可看到日落月升,是劉娥上月的新發現。她是站在這小小的涼亭之上無意中看到這一景觀的,她便把自己的這一發現告訴了襄王。元侃當即便表示亦要登上望遠亭,睜大兩隻眼睛,左眼看日落,右眼看月升。

“鵝鵝,你不會誆騙我吧?”元侃登至望遠亭的半腰時,駐足仰麵朝亭上正向他微笑招手的劉娥喊。

“誆你是小兔兒。不過,你要是來遲了,錯過了時刻,那可是你自己的事兒。”劉娥站在亭邊沿處,俯視著半腰上的元侃說。

元侃繼續拾階而上。當他氣喘籲籲登至還剩最後兩個台階時,劉娥向他伸出了纖手:“來,小妹助你一臂之力。”

他將右手伸給了她。她一拽,他一躥,兩人便並肩於亭上了。她遞杯涼茶給他:“紫嫣特為你備的,喝幾口潤潤喉嚨。”

他接過茶杯,故意喝得“咕嚕咕嚕”響。“痛快!”他抹抹嘴巴,將杯子遞給她,“這就叫不登山不知杯水貴。隻有在口幹舌燥之時,才能領略飲水之快意。”

她又為他斟一杯茶放在石案上,讓他坐在青石凳兒上邊飲邊歇息。她自個兒卻是亭東亭西地來回走動,遠眺著日落,想象和算計著月升。忽然,她激動地一聲召喚:“快來看,月亮出來了!”

他躥身跑過去,沿她手指的方向遠眺,果見東方的地平線上,呈現出一道橘黃色的弧光。“再看西邊。”她撥他轉身兒,指著正墜山的太陽給他看。果見圓圓的燃燒火盆似的太陽,正好亦將底邊兒墜進了山窩兒,而且,這條光弧同露出地平線的圓月亮的上沿弧兒幾近相等。

“太神奇了。”他讚歎著,將右臂搭在她左肩上,擁簇鵝鵝轉著身兒瞧,眼瞅著太陽越墜越低,月亮越升越高;約摸還不到一袋煙工夫,太陽和月亮便都嬗變成半圓形,兩個半圓對在一起,正好是一個圓圓的光體。但這光體一半屬於太陽,另一半卻屬於月亮。“太美了!”他激動不已,讚歎之餘,還湊近親了她一口。她將一頭秀發搭在他肩上,粉麵桃腮及秀目均隨著他的肩頭轉。漸漸,整個太陽,都沉進深穀不見了,而一輪圓月卻躍出地平線,漸至天際,那光輝,亦由橘黃淡化成銀白色。

“實在太遺憾了。每月僅此一次見麵機會,還是來亦匆匆去亦匆匆的。”劉娥感慨道。邊說邊用肩兒手兒架拖著他,兩人並肩坐在一條青石凳上。

“你是說太陽和月亮?”襄王先是沒聽明白,打個愣方領悟出她指的什麼。

她點點頭:“有個傳說,說太陽和月亮,原是一對情侶。後來一個當了國君,一個做了皇後,將國家治理得國泰民安,六畜興旺,百業發達。但惡魔連續使法三天三夜,將國家變成了一個黑暗世界。國王和皇後為使他們的臣民過上和從前一樣的幸福生活,就輪班站在高高的山頂上,手舉燈籠,一天十二個時辰,為臣民們照亮,送光明。但是,由於燈籠的光亮有限,照不亮整個國家,他們便索性變成了兩個圓圓的發光體,飛上天空,從天上往下照。這樣一來,這個國家的臣民們乃至整個世界都得到了光明,沐浴到了國王和皇後的恩澤。但國王和皇後,他們一個白天發光,一個管黑夜照亮,卻是永遠不能生活在一起了。僅在望日這天的傍晚,才有匆匆一晤,又不得不匆匆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