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1 / 1)

其一

大雅久不作,[一]吾衰竟誰陳。王風委蔓草,[二]戰國多荊榛(音近神)。[三]龍虎相啖食,[四]兵戈逮狂秦。[五]正聲何微茫,哀怨起騷人。[六]揚、馬激頹波,[七]開流蕩無垠(音銀)。[八]廢興雖萬變,憲章亦已淪。自從(一作“蹉陀”)建安來,綺(音起)麗不足珍。[九]聖代複元古,垂衣貴清真。[一○]群才屬休明,[一一]乘運共躍鱗。[一二]文質相炳煥,[一三]眾星羅秋旻(音民)。[一四]我誌在刪述,垂(繆本作“重”)輝映千春。[一五]希聖如有立,[一六]絕筆於獲麟。[一七]

[一]鄭玄《毛詩箋》:《小雅》、《大雅》者,周室居西都豐、鎬之時詩也。

[二]《王製》:命太史陳詩以觀民風。《詩大序》:《關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風。

[三]顏師古《漢書注》:春秋之後,周室卑微,諸侯強盛,交相攻伐,故總謂之戰國。《韻會》:榛,木叢生貌。

[四]班固《答賓戲》:於是七雄九虎闞,分裂諸夏,龍戰虎爭。《隋書》:人相啖食,十而四五。

[五]陶潛詩:漂流逮狂秦。

[六]昭明太子《文選序》:楚人屈原,含忠履潔。君匪從流,臣進逆耳。深思遠慮,遂湘南。耿介之意既傷,壹鬱之懷靡愬。臨淵有懷沙之誌,吟澤有憔悴之容。騷人之文,自茲而作。

[七]揚、馬、揚雄、司馬相如也。

[八]《史記》:推而大之,至於無垠。無垠,謂無畔岸也。

[九]建安,漢末年號。於時曹氏父子及鄴中七子作焉,詩體一變,世謂之建安體。自是而後,每降每變。下逮梁、陳、隋氏,靡麗極矣,世總謂之六朝體。憲章,謂詩之法度。

[一○]聖代,謂李唐也。《久周易》:黃帝、堯、舜垂農裳而天下治。

[一一]傅玄詩:我皇敍群才。謝月兆詩:惟昔逢休明,十載朝雲陛。

[一二]王彪之詩:飛鴻振羽,騰龍躍鱗。王珪詩:高祖起豐沛,乘運以躍鱗。

[一三]左思《魏都賦》:丹青炳煥。

[一四]《爾雅》:秋為旻天。李巡注:秋萬物成熟,皆有文章,故曰旻天。《弘明集》:妙會與春冰等釋,至趣若秋旻共朗。

[一五]梁簡文帝《采蓮曲》:千春誰與樂。

[一六]夏侯湛《閔子騫讚》:聖既擬天,賢亦希聖。

[一七]杜預《左傳集解》:仲尼傷周道之不興,感嘉瑞之無應,故因《魯春秋》而修中興之教,絕筆於獲麟之一句,所感而作,固所以為終也。

楊齊賢曰:《詩·大雅》凡三十六篇。《詩序》雲: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廢興也。《大雅》不作,則斯文衰矣。平王東遷,《黍離》降於《國風》,終春秋之世,不複能振。戰國迭興,王道榛塞。幹戈相侵,以迄於秦。中正之聲,日遠日微。一變而為《離騷》,軒翥詩人之末,奮飛詞家之前。司馬、揚雄,激揚其頹波,疏導其下流,使遂閎肆,法乎無窮。而世降愈下,憲章乖離。建安諸子誇尚綺靡,摛章繡句,競為新奇,雄健之氣,由此萎爾。至於唐,八代極矣。掃魏、晉之陋,起騷人之廢,太白蓋以自任乎?覽其著述,筆力翩翩,如行雲流水,出乎自然,非由思索而得,豈欺我哉?琦按:“吾衰竟誰陳”,是太白自歎吾之年力已衰,竟無能陳其詩於朝廷之上也。楊氏以斯文衰萎為釋,殊混。唐仲言《詩解》引孔子“吾衰”之說,更非。徐昌穀謂首二句為一篇大旨,“綺麗不足珍”以上是申第一句意,“聖代複元古”以下是申第二句意,其說極為明了。學者試一玩味,前之二解,不待辯而確知共誤矣。《本事詩》曰:李白才逸氣高,與陳拾遺齊名,先後合德。其論詩雲:梁、陳以來,豔薄斯極。沈休文又尚以聲律。將複古道,非我而誰?此詩乃自明其素誌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