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局中局(2 / 3)

我知道即便要殺她,用這樣的方式實在欠妥,最好能讓她溺死在荷花池內,那我便能擺脫這個嫌疑。隻是現在,一切都來不及了。

突如其來的變故,總能叫人措手不及。

從前在東陵皇宮,我自然也見過母後狠辣的手段,她說那是她捍衛自己中宮的辦法。後宮之中,無論是嬪妃還是宮人,見了我母後大抵都是害怕的。而我幾乎不會責罰苛待下人,宮女也是人生父母養的,若不是家裏窮,誰會把女兒送來伺候人。

握著簪子的手還是止不住的顫抖,上回殷聖鈞遇險時我也曾親手將利劍刺入那個刺客的胸膛,而這一次,是殺一個自己認識的人,一個朝夕相處的人……我心中難免害怕。

不知為何,我卻又想起這段時間降香對我無微不至的照顧,還有她每每看著我時臉上溫和的笑容。

降香的眼眸裏驀地沁出了淚,她張了嘴似乎想說什麼,卻連一個清晰的字也吐不出來。內室的光線並不是那麼明亮,卻足夠讓我看清楚她嘴裏那半截舌頭!

半截……

我嚇得雙手一抖,簪子直接滾落在地上。抵住降香的手一鬆,她整個人徐徐癱軟在地上,目光卻仍是怔怔地看著我。

我往後退了幾步,難掩心中慌張,亦是不知道眼下這件事到底該怎麼辦。

我不如母後的心狠,親自下手殺降香,我真是做不到!

牙齒也顫抖著,在一起“咯咯”作響,地上的降香突然哭著爬過來,拉住我冰涼至極的手,顫抖寫道:奴婢不會說。

不會說……她竟然說她不會說……

是想活命所以哄騙我嗎?

眼淚自她眼角不斷地滑落,她哽咽著又寫下:忠於小姐。

我微微撐大了眼睛看著她,突然用力推開她的手,事已至此,我也不怕和她撕破臉皮了:“你真的會忠於我嗎?皇上把你安排在我身邊難道不是監視我?”

她像是一下子被我嚇住了,片刻,才又爬過來,跪在我的腳下,拚命朝我搖頭。

見我無動於衷,她又伸手向拉我的手,我甩開她的手,她一怔,轉身要走。我忙拉住她,咬牙道:“你還想去哪裏!”

她的滿眼的淚水,狠狠心,咬破了手指在自己掌心寫道:忠於小姐。

我詫異地凝視著她掌心一片鮮紅,方才她不過是想去外麵找水來寫字嗎?

降香忽而回過頭,一把將地上的金簪拿起來遞給我,我不拿,她撲過來塞在我手中,將尖銳的一頭抵上自己的頸項,眼底一片盈盈望著我。

我的手顫抖不已,若不是有她握著,我連簪子都握不住,又何談現在殺了她?

降香看著我的眼睛裏忽而生出了一抹決絕,我隻覺得掌心一空,她竟抓起簪子往自己脖子上刺,我嚇得不輕,幾乎是本能地抓住了她的手。

她錯愕地望著我,金簪自她指尖滑落,怔忡間,竟見她的眉宇間有了一抹釋然笑容。我反手將金簪握在手中,冷冷地睨視著她。

她抬手擦幹了臉上的眼淚,低頭將地上的鞋子撿起來,又朝我看一眼,這才起身去撿外頭的鞋子。我呆呆站了會兒,這才追著出去,那抹纖弱的身影已遠了。

我於門口止住了步子,目光愣愣地望著,我不知道那一刻為什麼會相信她,不知道為什麼就這樣放她離開。

以後……以後的事我不敢想,而直到今時今日我仿佛才覺得原來降香和我之前所想的人完全不一樣。

卷丹回來的時候,一手拿著暖手爐,一手拎著各種各樣的點心,拉我坐下一個勁地跟我說廚房的張媽知道是我想吃,特意給我弄了好幾樣最拿手的。

我勉強吃了幾口,心思已完全不在此。

後來來了個丫鬟說丞相叫卷丹過去一趟,說是為了大婚的一些瑣事,卷丹連忙去了。我喝了兩盞茶,聽聞降香回來了。

我朝她看一眼,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卻依舊是盈盈笑著上前來,取了一側的披風給我披上。隨後轉身打掃房間,仿佛先前的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我在窗邊站了會兒,終於忍不住抬步行至降香的身後,她賣力地擦著桌椅,並未回眸看我。我清了清嗓子,才開口問她:“你的舌頭怎麼了?”

降香手上的動作微微一滯,片刻,她才轉過頭來看我。我遲疑了下,到底是將手伸過去,她將手中的抹布放下,雙手在衣服上擦了擦,這才在我掌心裏寫道:自盡。

我的手一抖,越發吃驚地看著她,問:“為什麼?”

她似乎是猶豫了下,良久,才又寫:差點被人玷汙。

驚訝地看著麵前女子淡然的神色,沒想到她竟那樣貞烈!

她又繼續寫道:皇上救了我。

殷聖鈞?

“所以你就入了宮?”我低聲問她。

她點點頭。

這麼說來殷聖鈞還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因為這件事留在他身邊也不為過。

我的心裏不免又緊張起來:“今天的事,你當真不會說?”

降香卻是給我放心的笑,隨即寫:皇上讓奴婢伺候小姐,奴婢隻會伺候小姐。

這大約是她在我麵前說過最長的話了,望著她一臉真誠,我忽而就恍惚了。

掌心癢癢的,見她又寫:皇上在乎小姐。

殷聖鈞在乎我,為什麼所有的人都這樣說。連他自己也說喜歡我,他做的一樁樁一件件也全像是為了我,可是為什麼呢?

五年前我和晉王的事他都那麼在意,那麼便是從那個時候就開始注意上我了嗎?可我思來想去,那時候我費盡心機衣服太皇太後和晉王,半點對殷聖鈞好的事都沒做過,倒是對他不利的我做了一大堆。而那個時候,太皇太後手下的人多如牛毛,殷聖鈞他又是怎麼偏偏就注意上了我?

這個問題是我一直在想卻也始終想不明白的。

外頭,忽然傳來太監的聲音:“皇上駕到——”

我猛吃了一驚,本能地回頭看去。全公公推開了門,殷聖鈞將風氅脫給他,跨步入內。我忙轉身朝他行禮,降香也跟著行了禮。

目光有意無意地看著降香,殷聖鈞突然道:“朕特意來看你,你怎的也不看朕一眼?”

我這才回頭,見他倒是看著降香,頗有醋意道:“看來是朕給你安排的人伺候得太好,讓你快把朕給忘了。”

我忙道:“皇上胡說什麼,我隻是奇怪你怎麼突然來丞相府了?”

他“唔”一聲,解釋道:“朕去東漓府上有點事,就順道來這邊看看。”說著,他又看向降香,笑道,“你先下去吧,看你伺候得好,去找福全領賞。”

降香點了點頭退下了。

我不自覺又看著她的背影,心想著她去找全公公領賞,該不會趁機把我出賣了吧?

說不緊張那是假的。

他的大手卻突然伸過來,握住了我的柔荑,我被迫讓他拉過去,才坐下,卻見他蹙眉道:“手爐不夠熱嗎?看你抱著它手還是這樣冷。”他說著,幹脆取下了我手中的暖手爐擱在一側,兩隻手將我的手緊緊包裹住,“這幾日讓人多添置幾個暖爐在屋子裏,朕可不願大婚的時候娶個病怏怏的皇後。”

今日發生了太多的事,我也顧不得他這些甜言蜜語,鼓足了勇氣問他:“皇上好端端去郡王爺府上做什麼?”

他淡笑著道:“也沒什麼,找他下棋。”

“下棋?”我不覺笑了,“宮裏沒個人陪皇上下棋嗎?那皇上也該召郡王爺入宮去,哪有你親自去他府上的道理?”

他這理由找得這樣爛,這場戲他還怎麼唱下去。

沒想到他卻從容笑道:“朕的確是有些技癢,不過出了宮也好去行宮看看希兒,再順道來丞相府看你。讓東漓入宮容易,這要一個個把你們都湊起來,那還不如朕出宮一趟來得方便。”

他的俊顏覆笑,十足像是在說真話,我不禁捏了把汗,他就像是知道我要這麼問他似的,隨便一張口就能把謊話編得這樣順溜。這樣的功夫我自問再在西楚皇宮待上五年也趕不上。

我斂起了神色,低笑道:“皇上真是空閑,這一整日趕來趕去不累嗎?”

他認真地點點頭道:“是有些累,這不上你這休息來了?不過朕這幾日的確空閑,要不怎麼準備我們大婚的事?”

聽他這樣說,我便趁機道:“既然皇上這樣空閑,就不曾去將軍府走動走動,順道看看沈小姐。”

“嗯?”他的長眉微擰,有些疑惑地看著我。

我也不怕他知道,幹脆直言道:“我聽人說,皇上同沈小姐青梅竹馬,二人的情意匪淺呢。”

“哦……”他眉宇間灑一片暢然,似乎是一瞬間明白了什麼,“吃醋了?”

鬼才吃你的醋!

深吸了口氣,我繼續道:“沈小姐貌美,又是西楚的才女,再加上她同皇上的情意,皇上難道就不動心?”

他“嗤”的一笑,睨視著我道:“朕看你平時也不是這樣傻的,她可是朕的皇嫂。”

“是嗎?那我也不曾聽皇上叫過她一聲皇嫂。”

他略一思忖,似乎是想起那日在將軍府的事了,便又笑道:“那是希望她日後能再嫁良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