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眼中有一瞬間的恍惚,牆角的炭盆裏偶爾發出‘嗶剝’一聲細微的燒炭聲響,外麵銀妝素裹地白漫漫一片,依稀之中,彷佛是歲月匆匆回溯,自己就這麼回到了多年前弱冠後不久的年紀,在那一個冷雨傾盆的夜晚,與這個人初初見麵。。。

這樣的恍惚隻持續了片刻,短暫得甚至不需要掩飾,就可以令人不能夠覺察出來。瑞王微微垂眼,用手上彩搪的蓋子輕抿著茶碗碗沿,慢慢地說道:“昨日見了那元蒙可汗。。。冒赤突此人,皇兄以為如何?”

葉孤城但默不語,片刻之後,才鳳目略眯,拇指間套著的白玉扳指碰在茶碗上,發出叮然地一聲清響,說道:“心懷野望,饕餮有誌。”

瑞王雙眉一揚,隨即就笑了一笑,道:“皇兄說得是,這位便宜兄弟,可不是個好相與的。。。元蒙人雖已有七十餘載未與我中原有所齷齪,也算安分守己,但隻怕是。。。”

他眼底的笑意逐漸涼了,悠然以手輕摩著光滑的杯壁:“昔日楚莊王登位三年,不發號令,終日郊遊圍獵,沉湎聲色,並言及:“有敢諫者,死無赦!”大夫伍舉冒死進諫,逢莊王左抱鄭姬,右抱越女,坐鍾鼓之間。伍舉請猜謎語‘有鳥止於阜,三年不飛不鳴,是何鳥也?’莊王答:“三年不飛,飛將衝天;三年不鳴,鳴將驚人!”於是乃朝諸縣令長七十二人,賞一人,誅一人,奮兵而出。諸侯震驚,皆還齊侵地。威行三十六年。。。這元蒙人,怕是欲效楚莊王舊事,沉積厚發,隻待日後亦有‘一鳴驚人’之舉罷?”

葉孤城略一點頭,道:“善攻者,必先隱於暗處。”說罷,似是微微凝了一下眉峰,“若非前任可汗兀多格病亡,想來再過一二十年,元蒙人應是就會陸續有所舉動。”

瑞王微一凝神,冷然笑道:“自西周起,這些遊牧之族就已開始隱有威脅中原之意,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後,犬戎部落攻陷鎬京,迫使平王東遷。戰國時林胡、樓煩多次侵擾趙國,趙武靈王胡服騎射驅逐林胡、樓煩,戰國末期,趙國大將李牧又大敗匈奴。始皇統一之後,‘卻匈奴七百餘裏 ,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匈奴懾其威猛,不敢再犯。”

“匈奴全盛之時,漢朝與匈奴開始有大規模爭戰,其後漢主采納劉敬建議,對匈奴實行和親之策,以漢室宗女嫁與單於,贈送大量財物,以及開放關市準許雙方百姓交易,後文、景諸帝亦是沿用和親之政以便休養生息,然而匈奴仍不滿足,不時出兵侵擾邊界,以圖坐大,染指我中原富庶之地。。。莫非元蒙人欲多年後效法匈奴,也意指我天朝不成?”

瑞王飲了一口已經溫熱下來的香茶,俊逸的容顏間微微泛出一抹冷笑,“它若要學那匈奴倒也罷了,隻是莫要忘了,直至漢武帝時,西漢經過近七十年休養生息,國力大為增強,對匈奴從防禦轉為進攻,使之經曆十八任單於,自漢武帝元鼎年間,到漢元帝建昭三年,終究滅郅支單於為止,其後,再不曾有匈奴一國。。。既有前車之鑒,那就應該好好掂量掂量。”

葉孤城續了些茶水:“元蒙與我朝建交七十餘載,多年不曾有犯,朝內百官之中,有意與元蒙交好,以使天下長久安穩之人,不在少數。”

瑞王冷笑:“一群眼皮子淺的東西。。。我看他們恐怕是安穩日子過得太久,已經沉在這歌舞升平裏麵拔不出來了,讓富貴太平蒙了眼,看不見日後的麻煩!也不想想昔日晉惠帝八王之亂以後,晉室分裂,胡人趁中原國力空虛民生凋敝,兵力衰退時都幹了些什麼,借機起兵,致時中原大亂,這‘五胡亂華’的典故,莫非他們就沒讀過不成!‘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那外族都是些養不熟的狼崽子,若是依我的意思,他們現在雖還是明麵上以冒赤突為尊,私底下卻畢竟有隙,暗中三王擁勢自重,就應該趁著眼下,及早滅了元蒙人,以絕後患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