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孤城不語。南王微微道:“想來是本王年老,自是諸般病候都要招得--”說罷,又咳了一回。
葉孤城眉尖似是幾不可察地一頓。垂眼靜了一時,忽道:“勖膺且出去,為師與王爺,有話相談。”
牆角一盞長平宮燈靜靜燃著,鮫綃裁成的紗罩把燈光籠得格外柔和。葉孤城靜坐在椅上,道:“王爺身貴位尊,應多加保重才是。”
南王看著他,輕咳一下,嘴角略微挑起,道:“既是心病,又怎醫得--”
葉孤城靜默著,也不接話。良久,忽道:“有一事,葉孤城向王爺請教。”
南王深深看他:“你我父子,有何事不可明言。”
葉孤城道:“王爺平生,心中所重之事為何?”
南王似是未曾想到他有此一問,但微一怔後,便低低笑起來。“你母親。還有皇位。”他頓一頓,又道:“我既已失了你母親,如此,就定然要拿這天下,來償我……”他微一搖頭,自嘲般地道:“其實眼下我或許已並非如從前一般執著於皇位,隻是因它失了你母親,我不能甘心,大約,亦有賭氣報複之意罷……”
葉孤城淡淡道:“二者若隻可取其一,王爺又如何?”
南王眼睛在他身上看了好一會兒,既而唇邊似乎就慢慢泛起一絲微笑:“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昭兒,若是從前有人這般問我,我定然難以回答--而如今,如今……”
他緩緩頷首:“我年輕時曾因江山而失了美人,直至後來年紀漸老,才知……”
他搖了搖頭,微微淡笑:“才知天子,王爺,其實也並沒有多大差別,無非是那金籠,更華美寬敞些罷了--”
恍如歎息般地笑:“而這世上,我卻唯有,那麼一隻鳳凰。”
葉孤城雙目沉靜,看不出神情起伏。過得一時,略側了首,注視著南王:“王爺方才道,失去之物要以這江山來償,然,王爺亦知,此事一旦稍有不逮,便立成滅頂之禍--”
南王道:“不錯。”
葉孤城頓了一時,但終究還是慢慢道:“既如此,又何必定要賭以滿門身家……況且孤鳳雖逝,但若世間尚仍有物可償,王爺又是否會,棄那金籠?”
南王瞬時間一震,既而緊緊盯著他。葉孤城繼續道:“若南王一直隻是南王,葉孤城,也未必不能是奉昭……”
室中一時極靜。
葉孤城仍是穩穩坐著。
許久,榻上的人突然咳嗽起來,南王劇烈咳喘著,就連站在房外幾丈處的侍衛都聽得清清楚楚,然而他卻也是笑著的,以袖掩口,直至那咳聲一點一滴地平息。
葉孤城靜坐著,似是在等待他的回答。
南王終於平靜下來,用衣袖拭去方才劇咳中激出的淚花。不知過了多久,就見他閉了眼倚在床頭,一字一句低笑道:“昭兒,眼下,叫我一聲父親罷……”
……
《宗室族譜*諸王譜係--平南王支脈》:
平南王長子奉昭,海外飛仙島主,性睿克,母葉氏女,歿。今三十哉,乃與王相和,遂歸宗嗣。
……
兩邊夾道之上,稀疏生著些自長的花草,院中樹木森鬱,一架花藤繞著座涼閣攀爬,上麵結著玉白色的花盞,略略近前,便覺淡香撲鼻。周圍清廈曠朗,順著啟敞的花窗,就可看見房內擺設布置,一應皆是淡冽素淨至極。
“這間羌圜苑我命人收拾出來,盡量依著勖兒所說,照你府中模樣布置,也不知你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