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於成年男人的堅韌腰身被攬在臂間,隔著衣衫,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布料下的線條有著淩厲而剛硬的味道。葉孤城走至塌前,將西門吹雪安置妥當,一手扯上雙貔貅銀壑掛鉤,就要放下層疊的雲紋幔帳。

目光忽不經意地掠過床上人的腰間。一把古式的烏鞘長劍掛在係帶上,並沒有繁雜的雕飾,亦無璀璨顏色,劍柄表麵十分光滑,一眼便知必然是由於常被主人持握的緣故。青色的劍穗絲絛頂部,綴著一顆閃著幽光的黑曜珠,燈火之下,熠熠生輝。他靜靜立了一時,似有所思,站在塌前,看向躺在中央的男子。

那人裂錦般的漆黑長發鋪散在玉色被褥上,有幾縷搭在額上頰畔,襯得剛朗峻遏的五官猶為清晰。麵容一向冷硬寒利,此時卻許是酒後睡中的緣故,微微鬆融了些,平時身周似有若無,如同劍刃一般冰冷尖銳的煞氣,眼下也已消散回斂。這樣氣如寒冰,冷酷自持的人,現在靜躺睡著的模樣,卻是不含任何防備的。

沒有冰冷的視線,亦無張揚的殺氣,發和眉眼是烏墨一般的黑,那一襲白衣,像霜雪,更像是月光下的一樹白梅。

葉孤城沉默地立著,燈下他修長的影子寂靜而冷清,淡淡投在身後的牆壁之上。

忽然,屋內的光線暗了暗,葉孤城回頭看去,卻是燈盞中的油將盡了。他平平展了雙眉,重新伸出手,輕輕一挑。掛鉤垂下,層層紗帳緩緩滑落,將塌上白色的人影掩在裏麵,與外頭隔成了兩個世界。

他回到桌前坐下,拿起酒壺,卻發現內中酒液已然罄盡。低低一哂,長袖拂動間,起身出了房門。

月色如水,風過竹林,瀟瀟有聲,帶來一縷淡淡竹香。

朝容居中,四下流水潺潺,木橋之下並無人造的支柱,而是以整棵的原木製成。橋下浮萍靜靜飄在水上,幾尾金色的鯉魚偶爾遊過,攪出道道波光,然後朝著周圍慢慢擴漾開去。

簷下掛著角燈,因此即便是夜晚,周圍也並不是完全昏暗著的。前方有一間居室,雕欄環繞,門前掛著草青色的紗簾,一股若有若無的幽雅香氣順著風,從屋子裏隱隱約約滲出來,遊散在空氣當中。葉孤城隨意坐在一處紅木雕花的欄杆上,清風吹過,酒意便有些上湧。他背靠著朱紅的漆柱,闔上眼,鼻中嗅著這一點嫋嫋浮動著的暗香,就漸漸有了些睡意。

孫秀青穿著一身翠綠煙紗羅裳,白玉的發簪鬆鬆挽起烏絲,左鬢插著一枝珍珠釵,清麗而又淡雅。被褥已經鋪好,她走到窗前,伸手便要掩下簾屜,卻忽看見不遠處的一抹白影,靜靜坐在夜色當中。

“孤城--”

孫秀青從房中出來,慢慢走近男子,在他身後輕輕喚了一聲。

白衣男子靜止的身形動了動,然後微側過頭。他的神情疏散,微闔的眼緩緩開啟,目光好似海上浮雲一樣縹緲,如同深穀流水般冷清,百裏淵潭,湖光泊影,月輝一般融入了濃濃的夜色……

他這樣看著她,眸光在一瞬間籠著酒後特有的惺忪和渺茫,然後在下一刻,恢複成了平日裏淡漠清冷的神色。孫秀青不知為何,在那一瞬隻覺得他好似不在這塵囂之內,明明近在咫尺,觸手可即,卻仿佛離自己很遠很遠,遠得能讓兩人之間那短短的幾步距離,一點一滴地湮沒了柔和綺麗的燈火。

她的胸口忽然悶悶地疼痛,並不劇烈,可卻一絲一絲地纏繞起來,一直漫上心頭。她幾不可察地蹙了眉,用手在胸`前壓了壓,然後輕輕道:“這麼晚了,你怎地不睡,卻坐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