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絲綿掌,夾帶著空手入白刃的手上功夫,西門吹雪反應何等之快,化掌為鉤,以攻為守,不趨不避,迎頭點向對方‘氣舍’‘或中’兩處,勁勢淩厲至極。
葉孤城回掌守住門戶,左手並起三指,以綿力堪堪繞過這一擊,同時反腕戳向西門吹雪右臂上方。
廊下二人轉眼間便交手三十餘式,下`身卻仍穩穩坐在椅上。一陣風過,幾瓣梅花悠悠飄蕩入廊,然後緩緩地落在地麵。 倏而氣消勁散,原本凝著的空氣霎那間鬆懈下來,前一刻還繚繞著的劍氣,在下一瞬便已消褪不見。
第七十六章. 悸
西門吹雪垂下手,麵上亦慢慢鬆動。卻聽“叮錚”一聲脆響,他腰間那支玉簫被二人交手之際氣勁所催,從中間迸開幾道裂紋,既而碎成十餘塊,順著衣擺紛紛滑落在地,片片玉屑中央,唯有簫穗上係著的一粒水滴狀瑪瑙仍閃動著清淺的色澤。
“可惜。”葉孤城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然後便停口不語。他方才借交手幫西門吹雪導出外泄的劍氣,平複了由此引發的不穩心緒,卻並沒有打算詢問西門吹雪有異平時的原因。這樣的默契,仿佛從第一次見麵開始,就存在於兩人之間。
很長時間的沉靜,隻聽見有風吹過廊簷的輕響。
葉孤城已將膝頭的劍身歸於鞘內,隨手拿起右邊矮幾上放著的一本《四溟詩話》,一頁頁翻看著,不再開口。看了幾篇,也就很快靜下心來,眼梢眉角便透著些專注,周圍一時隻聞書頁偶爾被揭動的輕微沙沙聲。
西門吹雪雙眼淡淡看向廊外。滿地銀白,幾株梅樹,一座涼亭,舉目所見,盡皆蕭疏。他鋒銳的麵上神思莫辨,良久,眉眼微動,將目光從遠處緩緩收回。方才腦海之中似乎想了什麼,又或者什麼也沒有想,竟一時間,湧出一股從來不曾有過的陌生情緒。
這實是,不同尋常。
西門吹雪心中從來都隻有劍,有著對至高巔峰的追求和狂熱。劍就是靈魂,他的存在,仿佛就是為了劍而活著。
這樣的一個人,還有什麼能夠讓他產生額外的,不知名的情緒?
連西門吹雪自己也不能夠確定的情緒。
或許是冬日的陽光太過清冷了些,雪地裏折射出來的白芒就好似凝成了一層蒙蒙的水汽,映入眼中的景物都幾近變得有些恍惚。西門吹雪仍舊沒有說話,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隻是將目光在腰側的長劍上逡巡著,劍鞘上簡潔虯硬的紋路由末梢延至頂部,一顆指肚大的黑亮曜珠拴結在靛青色的穗絛之上,光線一映,熠熠生輝。
西門吹雪靜靜地望著,默了片刻,忽又抬起眼。微斂眉鋒,他稍稍側過頭,將眼光移到旁邊專注於書卷的白衣人身上。
葉孤城就坐在離他身旁約一尺遠處,從側麵看去,身材筆挺,形貌清臒,白衣如玉。
麵部是斧鑿般的硬淨平朗,狹長上挑的眼角此時正向下垂出鬆融的線條。雪光霧靄淡淡地散開在周圍,他的模樣在西門吹雪眼中就變得有些不真切起來。
西門吹雪的朋友極少,在與葉孤城結識之前,來萬梅山莊作過客的,似乎隻有陸小鳳一個人。
然而在他心裏,葉孤城和陸小鳳,卻是不同的。
--可又是什麼地方不同?
--又是在什麼時候,覺得兩人在他眼中,有所不同?
感覺到有兩道視線長時間落在麵上,葉孤城停下翻書的手,回眼看去。眉尾淺淺地揚了一個弧度,就有了些詢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