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不過的木梳,可順著那漆黑韌直的烏絲滑下的時候,也平添了幾分說不出的安謐之感。

十裏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

對月形單望相護,隻羨鴛鴦不羨仙。

孫秀青的目光寧和而帶些淡淡的甜蜜,動作十分輕柔靈巧,就好象手上做的是每日必修的功課,一點也沒有絲毫的生疏模樣。末了,她仔細在頭頂挽出一個整齊的發髻,然後放下梳子,拿起那枚玉簪,輕輕巧巧地插進發間固住。

嘴角現出一抹微笑,似是對自己的手藝感到十分滿意。不期然低了眼,想要看看還有什麼不完備的地方,卻忽望進了一片深邃的褐色之中,她不由得怔了怔。是了,就是這樣的一雙眸子,顏色就像是一處深潭,從初次見到那日便把她纏繞沉溺了下去,直至現今。男子眼見她仲怔如此,斜飛的眉平平微斂,清冷低沉的聲音在麵前響起:“怎麼。”

孫秀青回過神,搖搖頭道:“沒事。”反手將木梳別回發上,抬頭卻突見西門吹雪長身肅立,正站在門口棉簾旁,眉眼間是一如既往的冷鬱,神色疏寒。心下忽覺在旁人麵前這般親近,似有些不妥,遂向一邊微微退了半步,不再偎依於葉孤城身後,低低道:“我去看看孩子。”

“好。”葉孤城淡淡應了聲,回身站起,“你也不必太勞神,他現在正睡著。”孫秀青點點頭,朝內室去了。

早膳過後,葉孤城坐在絲絲縷縷的陽光裏,拿著一塊白色布絹,仔細擦拭著手中的長劍。院中很靜,隻偶爾有覓食的雀鳥嘰喳而過,廊前欄杆上停著一對兒叫不出名的雀兒,褐色的爪尖緊緊扒住紅漆木杆,轉頭擺腦地四下瞅瞅,忽又振翅朝一處樹梢去了。

修長有力的手執著一管玉簫,拇指在光滑的玉麵上緩緩摩挲,簫身上拴著一縷青色絲絛,頂部係著一粒色澤清淺的水滴狀瑪瑙,在陽光下一恍,便攢射出七彩的芒。

葉孤城正凝神擦劍,忽隱隱有陣細細的樂聲從園內不遠處的另一頭傳來。眼眸微抬,幾丈外紅梅樹旁,涼亭一側,西門吹雪不知何時從腰間取出一枝短簫,立在朱紅色的椽柱前,將簫身置於唇邊,輕輕的按了起來。曲調孤寒而冷冽,就像他的人,他的劍。

遠山上冰雪般寒冷的寂寞,冬夜裏流星般孤獨的寂寞。

露在袖外的手背皮膚蒼白,和衣裾幾乎同樣的顏色,站在雪地當中,隻有漆黑的眉眼和垂腰的發才將他和周圍的茫茫雪色區別開來。

他執著簫管放在麵前,幾縷垂在額上的墨發之後,一雙眼睛幽遠沉靜。

那眼神,色如星夜。

葉孤城的唇微微抿了抿,並沒有開口說話,隻靜靜看著白衣男子吹奏。

一曲終了,餘韻嫋嫋。

西門吹雪收了簫,雙手負在身後,然後轉過身,朝這邊走來。葉孤城手上布絹重新放在冷寒的劍身之上,從頭至尾,一絲不苟地細細拭過每一處。見西門吹雪走到近前,才道:“你方才曲音有誤。”

西門吹雪刀削樣的薄唇微動:“的確,一處走音。”

葉孤城狹長的鳳目幾不可察地一揚,道:“你心神不寧。”能讓眼前男子這般之事,隻怕天下間也未必會有。因此即便是葉孤城,一時之間也有幾分淡淡詫異。

西門吹雪沒有否認,隻在旁邊另一張鋪著紫花綢麵軟毯的椅上坐了,眼光落在掌中的青色玉簫上,似有所思。

葉孤城擦劍的手忽一頓,一股翻湧的氣息若有若無地從彌漫開來。他側眼看向旁邊,隻見西門吹雪依舊神情淡淡,身周卻已有恍如實質的劍氣凝結。眉尖微疊,葉孤城眼中閃過一絲精芒,將手中的長劍放下。待劍身甫一落於膝頭,一道驟疾的勁風已襲向西門吹雪,直取他胸`前‘天突’穴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