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風花雪月
一“到上海,坐在馬車上,我是非常侉氣而快樂的,粉紅地子的洋紗衫褲上飛著藍蝴蝶。我們住著很小的石庫門房子,紅油板壁。對於我,那也有一種緊緊的朱紅的快樂。我一個人在黃昏陽台上,驟然看到遠處的一個高樓,邊緣上附著一大塊胭脂紅,還當是玻璃窗上落日的反光,再一看,卻是元宵的月亮,紅紅地升起來了。”上海在張愛玲的眼裏是柔媚的,粉紅的衣裳,紅油的牆壁,胭脂紅的月亮,還有朱紅的快樂,城市在她的調色下,總是泛著浮靡和蒼涼。上海。無論城市,還是城市中的人。都懷著無限的自戀、自傷和自憐,吟弄著風花雪月。從亂世走到了盛世。
而小資的味道自十裏洋場飄至淮海路、衡山路、華山路、茂名南路,掛在連綿如蓋的法國梧桐的綠葉上,也煮進一杯杯咖啡裏。上海的咖啡館,個性獨特,名字好聽,門麵幽雅,空氣裏彌漫著陣陣咖啡香,仿佛正有人在為你煮一杯卡布其諾。作家陳丹燕在《上海的風花雪月》裏這樣說:“依舊是說不盡的上海,上海的音樂廳,上海的咖啡館,書店,客廳,玫瑰,婚紗,教堂,墓地,一條又一條暗藏故事的街道……還有說不盡的歐洲。”高雅音樂、村上春樹、法國新浪潮電影、孟京輝話劇、咖啡和哈根達斯、紅酒、新天地已經成了上海的物質符號。尤其咖啡。
自從19世紀上海來了第一批外國淘金者,街頭就出現了林林總總的咖啡館,維新的上海人也就開始習慣咖啡的苦澀和令人興奮的香氣。潘飛聲《臨江仙》就這般描述晚清文人如何體驗西方風俗:“第一紅樓聽雨夜,琴邊偷問年華。畫房剛掩綠窗紗,停弦春意懶,儂代脫蓮靴。也許胡床同靠坐,低教蠻語些些。
起來新酌咖啡茶,卻防憨婢笑,呼去看唐花。”一邊學外語(蠻語),一邊喝咖啡,怕婢女笑話,便將婢女支出去看花開否。也有上海灘上的《竹枝詞》:大菜先來一味湯,中間肴饌辨難詳。補丁代飯休嫌少,吃過咖啡即散場。這是典型的中國人初嚐西餐的情景:飯局開場,先端過一盞意大利濃湯,再續一盤牛排、一碟鵝肝醬,然後來一盅甜點布丁,最後上一杯咖啡,喝完了,就一哄而散。估計我們的老祖宗不光是拿不慣刀叉,吃相不佳,而濃葷相問、苦甜摻半的西餐,一定不能滿足中式煎炒烹炸的口味,吃不飽肚子,隻得回家再補一隻金華火腿了。至20世紀90年代,白領一族在與老外的不斷接觸中,也染上喝咖啡的癖好。他們成了現在上海咖啡時尚的中堅力量,咖啡也成了他們社交休閑的舞台背景。
上海的孤芳自賞和擅弄風月,使咖啡很容易就蓬勃為一種時尚。享受蓿咖啡帶來的奢華高貴的感覺,上海人在溫暖的陽光下。穿著寬鬆的睡袍,坐在舒適的靠椅上,自得地品啜著上海的傳奇。
張愛玲的《沉香屑》、《紅玫瑰與白玫瑰》、《傾城之戀》、《半生緣》、《茉莉香片》、《心經》、《琉璃瓦》等部小說,連書名都溢出脈脈香豔,更何況其中淒豔纏綿的故事,處處浮蕩著上海獨有的奢華溫情。傳奇是香港的,情致卻是上海的,作者自己也稱這些小說是為上海人寫的,“用上海人的觀點來察看香港”,因為“誰都說上海人壞,可是壞得有分寸。上海人會奉承,會趨炎附勢,會混水裏摸魚,然而,因為他們有處世藝術,他們演得不過火。隻有上海人能夠懂得我的文不達意的地方”。從張愛玲的香風細細,到王安憶的閨閣仙容,再到陳丹燕的嫣然百媚,更有安妮寶貝的頹廢精致,直把上海撲騰得陰性十足,成為小資們趨之若鶩的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