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夥初來乍到,一切都感到新鮮,拉著楊元朝的手,四處踅摸,並指指點點地問這問那兒,熟悉新環境。
楊元朝盡量做得像父親一樣,有問必答,來者不拒,而且溫言細語,和藹可親。
小院兒裏,依然還是那份戒備森嚴的氣氛,十幾幢將軍樓裏閃亮著燈窗,中間的大塊草坪地綠油油的,挺拔的塔鬆鬱鬱蔥蔥,在路燈光的熹微輝映下,間或,還可看到出沒隱伏的哨兵。
對這種陣勢,悅悅已然見慣不驚了,根本沒任何不習慣的表示。
父子倆一邊慢慢走著,一邊隨心所欲地閑話,不過基本上是當父親的問兒子,打聽他的現狀,探究他的內心世界,以表示關心,拉近彼此的距離。
由於接觸少,又忌憚楊元朝身上有一種不怒自威的迫人氣勢,小家夥雖然對他夠親昵,可依舊顯得有些拘謹,回話時跟擠牙膏似的,問一句答一句,還是顯得相互缺乏了解,夠陌生。
"悅悅,都怪我,工作一向在外地,又因為忙,很少跟你見麵,更甭提溝通交流了,你可別怨我。"眼見一時打不開局麵,楊元朝便試圖轉換談話的方式,率先做起了自我批評。
"你們大人忙是好事,爺爺活著時,總這樣說。反正,有奶奶和英子媽照顧我,還可以吧。"小家夥的口氣,分明帶有生分的成分。
楊元朝尷尬地嗬嗬笑著,心說,跟不是自己親生的孩子交流,畢竟不是一件容易事,但既然要承擔起做父親的職責,就必須得盡到照顧和教養孩子的義務。為了盡快跟過繼的兒子熟悉起來,打消心中的顧慮和忌憚,他便開始施展多年來屢試不爽的經驗,另辟蹊徑,對症下藥。
"哎,悅悅,你對我這個人怎麼看?知道我的多少經曆和情況?不妨說說,也讓我這個當長輩的,知道自己在你們小孩心中的形象。"他循循善誘。
小家夥一時感到挺突兀,不禁瞪大了眼睛,狐疑地看他。
楊元朝等的就是這份小孩子的好奇勁兒,他也是打這種懵懂的時候過來的,知道小孩子都有一份強烈的好奇心,而且特別容易佩服大人,而一旦產生了佩服心理,彼此間的距離也便可以迅速拉近。不僅如此,他還知道,小家夥之所以對他生分,肯定是在心裏殘存有一份疑慮,即為什麼自己的爸爸不在了,現在要管二叔叫爸爸?雖然親生的爹沒了,可親生的媽健在呀。她為什麼不要自己了?幹嘛非要一個人跑到國外去?
這些年來,隨著逐漸長大和懂事,小家夥的心裏,對這些問題一直找不著答案,沒少吃肚皮官司的苦,更沒少在背地裏難過地哭,幸虧有爺爺奶奶兩位老人極力嗬護溫暖,否則一顆稚嫩的心恐怕早已涼透了。
楊元朝正是號準了孩子的脈,揣測了這份幼稚心思,才準備轉換話題,索性給他來個一了百了,把不幸的孩子從自感悲涼的境遇中拉回來,得到徹底解脫。
"不知道吧?讓我告訴你。"
接下來,楊元朝開始推心置腹地自述簡曆,從小到大都幹了些什麼,甚至包括都做了哪些幼稚可笑的錯事,幾次把小家夥給逗樂了。
然後,他又不顯山不露水地談到小家夥不幸的父親和母親,並極力為出走海外謀生的金小毛開脫,把責任全歸結到沒有帶上他一起走,完全是出於安慰兩個長輩的一份孝心上。而自己之所以主動擔當起他小家夥的教養職責,無非是出於對兩個長輩的愛和對他不幸故世的父親和中年守寡的母親的愛,如此而已。
最後,楊元朝這樣做結束語:"聽了這些,你應該能明白了吧。再說,我畢竟是你的親叔叔,咱們的血管裏,流著相通的血,打斷骨頭都連著筋呢。"
小家夥的疑慮終於被打消了,稚氣的臉蛋兒上露出笑容,情不自禁、親親熱熱地喊了一聲"爸",然後,撲到楊元朝的懷裏,失聲痛哭起來。
盡管楊元朝經曆的大風大浪夠多,可依然經不住這份親情的召喚,不禁濕潤了眼睛,把孩子摟得緊緊的,許久都沒有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