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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清早,山坳裏籠罩了淡淡的晨霧。從碧翠的水杉林,偶爾一 兩聲畫眉啼囀順著跳躍的溪流而去,清脆婉轉,縈繞不絕。

段思宏被叫醒,仿佛做了一枕長夢,睜開眼都是新鮮的。他 凝視鏡中,感覺在跟一個共同度過半生的人告別,慢慢地、精心 地、往臉上塗了一層“蘆薈霜”,擰緊剃須刀片,一下一下順著 下巴往下刮,沙沙沙,所到之處露出蛋青色皮膚。馬萍靠在盥洗 室門口看著他做這一切。 “你可要小心點兒,現在開始就不能出 現任何差錯了。”看見他從鏡裏看她,她說。

“我知道這是在刮一張女人的臉。”

“你是在替她保護這張臉。”

“用上這玩意兒皮膚特柔潤,然後再用脫脂液清洗,最後塗 上護膚膏,就可以化妝啦。做女人就是煩,但我喜歡這種麻煩。”

“但願你永遠不要嫌煩。”

他打點好臉,又用梳子蘸著水,把頭發一律向後梳攏,嘴裏 說: “感覺這個才是我要幹的,剛才那個是演一個理發師,替別 人幹。”一絲不苟地梳好,噴上發膠,左顧右盼,看著鏡子裏的 人,轉過身。“怎麼樣?”

“還能怎樣,快吃飯吧,都涼了。”馬萍說完,朝餐廳走去。 他們坐下來吃飯時,段思宏說: “我得記住這一時刻,再回到這張餐桌上來恐怕是一年以後了。”

馬萍沒說什麼,從起床她心情就一直不好,哭了一場。淩晨,她打電話把結婚的消息告訴勞倫斯。勞倫斯在電話裏笑著笑著也哭了,祝他們幸福。段思宏能感覺出她的心情,故意裝作大大咧咧,若無其事。其實他很不願意她陪去醫院,他清楚這樣做非常殘酷,卻又無法拒絕。心說,這也許就是命中注定吧。

他們吃過早飯,拎起大包小包正要走,露西突然發出恐怖的尖叫,拍打著翅膀想從架上飛下來。段思宏抱住它,撫摸著,說著安慰話,它才慢慢靜下來,頭紮在他懷裏一聲不吭。段思宏眼圈兒紅起,說: “對不起了寶貝兒,我要出一趟遠門,你好好呆在家裏,一定聽媽媽話喲。”說完抬起頭,眼淚就流下來。露西眼裏也溢滿淚水。

“唉,沒想到它這麼通人性。”馬萍感歎。如果段思宏去的不是醫院,他們會把它一齊帶去。 “它就是個小啞巴啊,要是會說話,肯定會說舍不得你走……”

“我不在的時候,你要好好款待它呀。”

“你放心吧。”露西一直不讓段思宏離開,隻要他一離開就鬧,眼見鏈子掙斷。沒辦法,段思宏隻好拎在手裏,打算先送進寵物館再脫身。推開門,他們驚呆,院子裏集合了全體員工和小家夥們,靜悄悄地望著這裏,中央簇擁著一麵明晃晃落地穿衣鏡,裏麵照著他,看上去他與這個集體並肩站在一起。

阿誌走上台階,說大家都是自願送行: “這麵鏡子是個心意,想讓您隨時看到自己怎樣一點點變成女人。”段思宏站到鏡前,忍不住嘴裏嘖出聲,衝眾人一抱拳,說: “我決不負眾望,一定帶回個世界小姐!”

眾人說: “送鏡子討吉利,天底下鏡子都是為美人造的。”

“那我就謝謝大家了!”

眾人把鏡子抬上麵包車,依依不舍,派代表隨車前往。汽車在一片告別聲中開出山坳,駛上公路,車載音響播放出維也納樂團演奏的輕音樂。 碧窄白雲,秋高氣爽。 一車人說說笑笑,議論著段思宏馬上要動的乳房改造手術,有人問疼不疼,有人問假乳房能擠出來奶嗎,還有人關心填進去的人造材料能不能隨時取出來清潔,然後再裝進去。段思宏輕鬆自如,一作答,就像一名產品推銷員: “那可真是一個絕妙世界,它們有塑膠的,也有鹽水的,有饅頭形的,鴨梨形的,還有羊角形的,大中小多種型號,你願意做什麼樣女人可以隨便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