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雖然女兒身,卻性格爽快,話帶鋒機,仿佛他們早就認識,得知麵前的竟是仰慕已久的“金話筒”,臉上泛起紅暈,兩年前正是她備受煎熬的時候,曾在一個夜晚把電話打進《相敘到黎明》,正是他引經據典,苦口婆心,把她帶回生活的起點。“都是你,不然我早變成小夥子了。” “真對不起,害了你。”他苦笑。 “快別這麼說。我一直鼓勵她聽你的節目,如果能堅持,也許不會走到這步。”姑娘媽插話,歎了一口氣。
他早記不起往事,曆史跟他開了個大玩笑,今天他正步著說教對象的後塵姍姍來遲。他誠心誠意地向姑娘道歉,姑娘倒很大度,祝願他早日住進來,好多一個聊天的伴兒。姑娘告訴他,這裏住著哪兒都好,就是人跟人之間不愛說話,生怕被探到底細。這一點在他們分手時再次被驗證,姑娘沒有留下真名實姓。“你就叫我‘假小子’吧,他們都這樣叫。”姑娘說。
離開醫院,他心情複雜,今天總算邁出試探性一步,酸甜苦辣什麼滋味都有。
他再次見到施小茹是在幾天後一個下午,她似乎情緒不太好,脖子上多了一條細長傷疤,上來先說呆在一起的時間有限,晚飯前必須回家。
“你是怎麼搞的,生病了嗎?”
“沒有啊,這不是挺好嗎?”
她眨眨眼,問找她有什麼事。他忽然感到別扭,因為她從不采取這種對話方式,就簡單說了一遍去整形醫院的經曆。 “你真的打算‘一剪梅’了?”她聽完問。
他笑了,說如果現在後了悔,往事就真的變成恥辱,一輩子綁在恥辱柱上。
“那好。”她說, “還有哪些問題嗎?”
他說出心中的感受和顧慮。她想想說有個同學在整形醫院_丁作,願意有時間陪他走一趟,又說: “你已經看到,手術是一個超乎想象的工程。我要告訴你的是,對於再塑一個女性來說,它隻是一部分,難點在於外形改變後,氣質是否屬於這個外殼,如果隻是形似,那也隻是一次令人遺憾的嚐試。” 他覺得她跟自己想到一塊。 “它難就難在不是模仿,必須天然合一。女人是水做的骨架兒,男人是石頭身坯,要想男人變女人,就得石頭化成水。可惜國內還沒這樣的機構來提供必要培訓。”她說。他問有什麼辦法可補救。她建議他去嚐試學習越劇,這個劇種不論藝術風格還是舞台角色都屬於女性天下,一招一式,無不體現女人內在的柔美,通過越劇熏陶可以一舉兩得。“人家說三十不學藝,我知道這等於刁難你。”
“非常不幸,你說錯了。”他說自己從小熱愛舞台藝術,當場表演幾個動作。她被他的一字劈叉驚詫,沒想到還有這一手。“瞧著,張飛騙馬!這叫蘇琴背劍,白鶴亮翅又來了……”他差點兒玩一個嘴啃地,這才收住。
“這也屬一廂情願,人家指不定樂意不樂意教呢。”她說。
“肯定不樂意。”他說。回憶做節目時曾認識兩位越劇新秀,後來再沒有來往。兩個人商量後決定,就打著學戲的幌子殺過去,其他什麼都不說。
“不過報名的時候肯定要填表,人家又會知道你是誰。”
“還用到填表嗎,報上天天登著,都跟通緝令差不多了。”
“看來你也要學拉登了,先整容後上網,隻能在半島電視台活動。”
“就怕哪也逃不出人民的手心。”
施小茹連著接了幾個電話,對話時都避開他,後準時告辭。他能從她的神色感覺到發生了什麼事,而且與他有關。接下來幾天他一直約她,但她總是吞吞吐吐,脫不開身。直到有一天她主動給他打電話,說她自由了。當時他並沒有理會這句話意思,還以為她可以從百忙中脫身呢。
改天,他們驅車前往小百花越劇團。路上段思宏說,他終於回憶起那位合作過的越劇新秀叫金巧娥。 “以後有來往嗎?” “你也知道我那會兒多猖狂,不可能看中一個戲子。” “所以就有了今天,人家也看不上你。” “這叫自作自受。” 越劇團院子裏冷冷清清,他們站了半天也沒見人影。路邊宣傳欄形象破敗,一些照片風吹日曬打起卷兒,他們在一張褪了色的合影上找到金巧娥,如果不是文字說明,段思宏完全想不起這張臉。半天才遇見一位拎著暖水瓶走來的女人,忙上前打聽,人家說以前確實舉辦過越劇表演培訓班,後來因為劇團效益不好,也就沒再辦下去。
“我跟您打聽個人,請問金巧娥在吧?”
“早下海啦,唱戲能掙幾個銅鈿。”
“去哪裏您知道嗎?”
對方搖搖頭,回憶傍了大款。他們倆相對而視。 “你們最近還辦班嗎?”施小茹問。
“哪還有人管這個,樓都賣了,過兩天人家就來扒。”
“那劇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