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3)

室內茶霧繚繞,他的眉目氤氳在嫋嫋騰騰的霧氣中,看不真切。

“你很緊張?”他溫柔地看著我,笑容猶如春日暖陽。

“有一點……”我點點頭。

“為什麼?我讓你覺得麵目可憎?”

“不是,因為你看起來很聰明。和聰明的人說話,我總會有些緊張。”

他撲哧一笑:“你真有趣。”

我回以淺笑。通常一個男人說一個女人有趣的時候,你千萬不要把這當作讚美。這隻能說明這個女人讓男人覺得好笑而已,那麼我到底什麼地方讓祁沐風覺得好笑呢?

“今天,為什麼幫我?”我問。

他端起茶杯,放在鼻端輕輕一嗅,“如果我沒記錯,我們曾有過婚約,難道我不該幫你?”

我低頭看著茶杯,輕輕搖了搖頭,“那不能說明什麼。”

我們都知道,所謂的婚約不過是一場利益交換。否則,他也不會把自己的未婚妻擺在帝都酒店的門口,任其風吹霜打,日曬雨淋。

他當然明白我的意思,點燃了一根香煙,一邊吸,一邊看著我。

我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失言,趕緊補充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其實你能給我工作,我已經很感激了。”

我抬起頭,衝著他很努力地笑了笑。我想要他明白,我這麼說,不是出於抱怨或諷刺,我是真的很感謝他。

他凝目望著我,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我又緊張起來。

“不一樣,你跟你父親很不一樣。原來,我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他又笑了,我卻是一臉莫名。他到底什麼意思?

“會玩圍棋嗎?”他問。

我搖頭:“不會……”

我說了謊,其實我會,倪曜以前教過我。可是,對我來說,會跟不會是一樣的,根本沒什麼差別。

我從小就是個遊戲白癡,特別是棋牌類遊戲,逢賭必輸。倪曜卻是個中高手,他天性喜歡挑戰,熱衷於征服。所以他擅長各種遊戲,且無一不能,無一不精,尤其是圍棋。

他以前就常對我說,他很迷戀黑白棋子拚殺的感覺,簡單直接,壁壘分明。棋盤雖小,卻是內裏乾坤,可領略殺伐天下的快感,指點江山的豪情。

可是,他隻教過我一次,就不再跟我舉棋對弈。因為那不是“對決”,而是“屠殺”。完全沒有挑戰性,讓他英雄無用武之地。

現在想想,我們當初是怎麼走到一起的呢?

我們是如此不同,他是個天之驕子。而我,除了有個做高官的父親,根本一無是處。

“沒關係,我教你。來這裏不下盤棋,實在是種浪費。”對麵的人悠閑地說,似乎不想放過我。

我苦笑:“那你要很有耐性才行,我很笨的。”

他隻是笑,一臉高深莫測的樣子。

我們下了很久,他真的是一個很有耐性的老師,不像倪曜那麼銳利苛刻。每當我托著下巴冥思苦想的時候,他隻是默默地看著我,優雅而沉靜。並且總在最適當的時候,為我指點迷津。他給人的感覺很舒服,就像他的名字一樣,讓人如沐春風。

外麵的陽光奢侈地灑在黑白分明的棋盤上,茶室的門楣懸掛著一串玄色風鈴,清寂古樸的陶瓷質地,伴著穿堂而過的輕風淺唱低鳴。

我就這樣沉醉在這空蒙的山色裏,忘記了緊張,忘記了害怕,忘記了時間,甚至忘記了悲傷。

不禁感歎自然的魔力,難怪古人曾說:山川之美,令鳶飛戾天者,望峰息心;經綸世務者,窺穀忘返。自然的奧妙,真是神奇。

“你笑什麼?”對麵的人問我。

我笑了嗎?摸摸唇角,真的笑了,在不經意之間。

“原來,浮生是可以這樣浪費的。”我說。

“這樣不好嗎?”他問。

“很好,我一直覺得世人總是讓自己活得太累,從出生就穿越在茫茫天地間,汲汲名利,不得安生。”

他笑了:“金錢、地位,獲得就是一種征服。有時結果並不重要,男人喜歡的是享受這種征服的過程。女人恐怕很難理解。”

我也笑了:“我父親以前也是這麼說的,他總說我沒出息,欲望太少,要求太少,野心太少。但是,我想如果一個人賺了很多錢,卻連品茶、聽風、看星、賞月的時間都沒有,那麼就算他擁有整個世界的財富,那又有什麼意義呢?”

一隻飛蛾落在了桌子上,我看著它,感慨道:“有時,我覺得人像極了毛茸茸的飛蛾,在一塊透明的眼睛看不見的玻璃後麵,為了追求一團讓人眼花的火焰而撞得粉身碎骨。為什麼一定要去追求那團火焰呢?留在清爽的空氣裏不好嗎?有食物,有空氣,有水,還可以生下蛾寶寶。可是,有些人不會這麼想。他們會毫無意義地揮動自己的翅膀,直到把自己燒死了事。”

他又是笑:“我今天才知道,自己原來是一隻不知所謂的飛蛾。”

“不,我不是在說你……”我慌忙解釋。

我說的是我的父親,他就是一隻被火吸引,最終惹火燒身的飛蛾。不但傷害了別人,也毀滅了自己。

直到夜黑星亮,他才送我回家。在門口目送他的車遠去,我轉身打開門,還是有些倦了。

突然,一隻大手從後麵緊緊捂住了我的嘴,將我推了進去。

門砰的一聲,被大力地帶上。我驚恐地轉身,待看清來人,整個人瞬間僵住。

倪曜……

黑暗中,他的麵容看得不甚真切。隻剩一雙炯炯的眼睛,陰冷寒人。我心裏發怵,害怕地後退,直到退無可退,跌坐在床上。

“你這麼早就回來,我很驚訝。”

他向後一仰,靠著牆,拿出一根香煙叼在嘴裏,火機冒出藍色的火苗,煙霧繚繞中,他整個人有種墮落的美,頹廢而性感。

他沒穿外套,襯衫領口開得很低,熹微的火光隨著他吞吐的動作忽明忽暗。我看著他的煙灰一截截斷落,心一寸寸地發涼。

終於他撚熄了煙蒂,世界瞬間黑暗。我慌忙打開了台燈,橙色的燈光看上去很暖,這是我喜歡的顏色,讓人覺得安心。站起來,倒了一杯水,放在他左手邊的櫃子上。白開水,我沒有多餘的錢買咖啡或茶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