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萍生第一次見到顧霆喧時,是在顧家的宴會上,那天是顧霆喧的十歲生日。
霍家與顧家向來交好,兩家的大家長自然是想要自家的孩子也能彼此交好,將來也好有個照應。
霍萍生向來不是個記性好的人,但與顧霆喧相關的事他總是記得格外清楚。
霍萍生記得那年自己也不過才五歲而已,父親牽著自己的手帶自己去見了八歲的顧深,非常嚴肅得告訴自己,這個人就是自己要用一生去輔佐的人。
但是那天霍萍生並沒有將顧深看在眼裏,他隻看到了站在戲台上那個笑得特別燦爛的顧霆喧。
明明半個小時之前自己才看到顧霆喧躲在花壇邊掉眼淚,可是現在卻笑得那麼高興。年幼的霍萍生還並不明白,為何那個台上的漂亮哥哥看起來在笑,卻又有種哭泣的悲傷,不過那時候的霍萍生已經想要送給顧霆喧一粒糖果了。
那是五歲的霍萍生能拿得出來的最珍貴也是最好的禮物。
從那之後,霍萍生開始經常出入顧家,開始跟著顧深去了軍營訓練,成了顧深的跟屁蟲,也成了顧霆喧的小跟班。
頭幾年的時候顧霆喧也在軍營訓練,不過沒訓練幾年就回了榕城,開始跟著一個師傅學習醫術了。顧霆喧在軍營裏的時候,霍萍生成天跟在他身後,隻要家裏拿了什麼好東西來,他便眼巴巴得捧著送給顧霆喧。
年幼的霍萍生也沒什麼別的心思,他隻是想讓顧霆喧高興。是真正的那種高興,而不是現在這樣逢人就有的笑臉。
霍萍生雖然不太聰明,但他能感覺出來,不論過去多久,顧霆喧依舊是那天那個在台上笑著,台後掉眼淚的小男孩,所以霍萍生想盡己所能,讓顧霆喧高興一些,再高興一些。
顧霆喧離開軍營後,霍萍生便不能再常常見他了,也不能再捧著好東西送給他,不能成天跟在他身後,脆脆得叫他一聲“顧大哥”。
那時候的霍萍生還不知道自己茶不思,飯不想,隻想見顧霆喧的心思到底是什麼。
顧霆喧學醫後,霍萍生偶爾才能見他一麵,回回見他都既想上前,又不好意思離他太近,隻能束手束腳得在一旁叫他一聲“顧大哥”。
那時的顧霆喧依舊是淺笑的模樣,溫潤如玉一般,可霍萍生卻覺得他的笑越來越沒有高興的味道了。
霍萍生十六歲那年,顧家二少爺顧霆曄舉辦了一場聲勢浩大的二十歲生日宴,規模宏大,實在是有些鋪張浪費。因著顧深和顧霆曄關係不好,霍萍生也不喜歡顧霆曄,常常是針鋒相對的,但一聽說顧霆喧會回去,霍萍生便悄悄得從軍營裏溜了出來,跟著顧深混進了顧家。
那時候霍萍生已經快一年都沒見過顧霆喧了,越是靠近顧家,霍萍生便越是緊張,心跳加速讓他有些喘不上氣,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
但所有的不安,所有的緊張和期待在見到顧霆喧時有突然消失不見,隻餘下一種欣喜和想要掉眼淚的衝動。
霍萍生長這麼大也就是在軍營裏被罵被罰時才會掉眼淚,在軍營外他一直是霍家大少爺,是流血不流淚的男子漢,可是不知為何,見到顧霆喧對著自己笑,見他朝自己揮手,霍萍生就覺得眼眶發熱,有什麼液體要流出來一樣。
那天所有人都在看顧霆曄,隻有霍萍生的目光一直放在顧霆喧身上。也是那一天霍萍生突然發現,在麵對顧霆喧時,自己竟會這樣欣喜,這樣快樂。
那天午後,趁著照相的師傅替顧霆曄拍照,霍萍生悄悄買通了師傅,同顧霆喧拍了一張合照。
照片上的兩個人並肩而立,個頭矮些的少年眉目清秀,肩頸有些緊繃,看上去很是緊張,而他身邊穿著長袍的青年則眉目舒展,嘴角含笑,似翩翩貴公子一般叫人身心愉悅。
兩人分明相差甚遠,卻又有種難以言說的相配。
霍萍生十八歲那年,年幼的霍柳被仇家綁架,險些喪命。
聽著電話那頭霍柳聲嘶力竭的哭聲,霍萍生頭一次感到了害怕。
惶恐不安和擔驚受怕讓霍萍生幾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突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甚至都想過要答應對方,交出霍家的印章。
霍柳被綁架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顧家,顧深二話不說便帶兵援助,連同霍家軍直接在與綁匪交易的地方埋伏了起來。不過綁匪也不是無準備而來,眼看著這邊勢頭盛,他們便丟下一個假人揚長而去,讓顧深他們落入了圈套中。
激怒了綁匪後,霍家徹底失去了霍柳的消息,也無法再和匪徒聯係上。這種求助無門的無奈和痛苦讓霍萍生自責不已,他比誰都清楚,那群綁匪是自己第一次上戰場時剿滅的匪徒,而他們也正是衝著自己而來,隻是自己身邊總是有人看護他們難以下手,竟對十多歲的霍柳起了殺心。
找不到霍柳的那三天裏,霍萍生一直沒有合眼。鍾表每“嘀嗒”一次,霍萍生心裏便痛苦一分,他害怕霍柳遭受什麼,更害怕失去唯一的妹妹。
那三日是霍萍生最黑暗,最難捱的三日,卻也是顧霆喧寸步不離守護著的三日。
隻是那時霍萍生心急如焚並未意識到他有意的守候,後來想起才驚覺,那時正是因為有他,自己才不至於做錯什麼,不至於放棄什麼。
顧深帶人將榕城周邊全都搜了個遍,日夜不休得尋找著,又封鎖了離開榕城的各個通道,就連崎嶇山路都布下了天羅地網,讓那幫匪徒無處可逃。直到第四天,顧深才找到霍柳。
霍柳被找到時,渾身都是傷口,身上的衣服也已被鞭打得裂了開來,露出裏頭一道一道血口,小腿處還被劃開了一條血淋淋的傷,細細看去甚至能看到那微微露在外頭的森森白骨。
隻是看了一眼,霍萍生的眼淚便決堤而流。他快步跑過去想要抱起霍柳,可她身上盡是傷口,整個人已昏迷不醒,霍萍生根本無處下手,隻能靠在母親懷裏痛哭流涕,恨不得遭受這樣痛苦的人是自己。
顧深當下怒不可遏,帶著人將那幫匪徒全部抓了起來,在他們腿上挨個開了一槍,一時間慘叫不止,格外瘮人。
所有人裏隻有顧霆喧是最理智的,他快步走過去將霍萍生拉開,阻止霍萍生去觸碰霍柳的動作,唯恐霍柳身上有什麼暗傷因為霍萍生的觸碰而更加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