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既是熟識,或許是他半夜想造訪靖王府……”
寅明珠匆亂打斷他,搖頭,腳步已經回程,往反方向走去:“絕對不是如此簡單。我前幾日查出來,姽嫿是蘭陵戲樓的人,而蘭陵戲樓則暗中為李準家的產業。這其中必定埋葬著一個深淵陷阱——不行,我要回去……”
話音剛落,夕昭卻是猛地站到了她前麵,狠聲道:“你還要回去?你方才是如何說的?再也不回去了,你的話還在我耳邊,你現在馬上就要說你反悔了?!”
寅明珠似是冷厲的目光柔軟了些,輕聲道:“阿昭,非凡還在府裏,我十分擔憂他,你懂麼?”
夕昭愣怔當地,過了良久,忽然清冷地一笑。
“你不隻擔心非凡,也擔心他,是麼?”他搖搖頭,笑意漸漸苦澀。
寅明珠目光霍然一亮,接著又陰暗下去,沒有說話,卻也沒有反駁。心中本就急躁,而夕昭擋在前麵讓她越發焦急,擔憂和惶恐更盛,眼皮突突跳著,讓她心煩意亂:“我不是擔心他,我隻是擔心非凡。這次無論怎樣,都要帶著非凡一起出來。”
她能夠探查到姽嫿是李準那邊的人,心思縝密的鸞少白定是比她更警覺,想必是比她更早有所準備。他的心思及能力,向來是令她仰望的。她……不擔心他,隻是擔心非凡。
夕昭停了停,似是縱聲歎了一口氣。
“走吧。”
*
那一夜,靖王府的大火,照得長安城半天通紅。很多人一輩子也無法忘記那場熊熊大火,那遠遠便能望到的橘色光華。萬丈火舌如一隻吞噬一切的烈鳥,轉瞬間,便把所有的愛恨燒毀燃盡。
那是一場朝權鬥爭下的悲劇。
靖王府的碧瓦飛甍、亭台樓閣,轉瞬付之一炬。
長安城的居民們仿佛透過時空的間隙,看到了千百年前,付之一炬的阿房宮。那華美精湛的亭台水榭、那旖旎多情的美人,彈指之間,化為焦土。那時,在外麵哭號呐喊,卻無法進入半分的人們,是不是如同現在站在靖王府外麵的人一樣——哭得撕心裂肺?
緊急轉移出來的一批女眷傭人在外麵哭鬧,皇帝已經派人連夜出宮徹查此事,並安頓生還的王府家眷。靖王府前有幾許人還在等候,有些人已經乘著王宮裏的馬車,去往別館。
那裏麵,沒有非凡。
橘色的火光將寅明珠的臉映得通紅,她緊抓著掌心,感覺那熾熱的火舌已經舔舐到她的眉心:“放開我,我要進去!”眼前霧靄朦朧,又被那高溫炙熱燃燒,轉瞬間化為虛無。
“你瘋了麼?!”
夕昭一把拉住她,對著她的臉吼道:“這樣衝進去,除非你想成焦炭!”
“非凡!非凡!”她置若罔聞,扯著嗓子往裏麵喊叫,急於想闖入靖王府的大門,卻被救火的人一下子推開跌倒在地。那衝進去救火的雜役剛要潑水,頭上一個橫梁被燒斷,猛地砸了下來,瞬間將那人攔腰截斷,劈成兩半!
她撲到在地上,感覺那鮮血撲到了她臉上。
她應該早些來的,她應該早點發現的!為什麼把非凡一個人丟在這裏!淚水奪眶,撲朔朔地落了下來……她是個不合格的娘,就這樣把非凡棄在裏麵……
他那麼小,完全沒有生存能力……在這場紛飛的大火裏麵,所有一切都會被吞噬盡。近乎絕望的情緒將寅明珠徹底擊垮,她伏地無聲地哭泣,渾身顫抖。
“明珠……”
*
而書房內,烈火如舌。
鸞少白踉蹌著腳步,一手捂住肩上刺骨的疼痛,一邊咬牙在濃煙和烈火之中尋找那個身影。他的臉頰已經留下明津點點,不是熾熱的火焰帶來的炎熱,而是在尋找途中由於膽戰心驚而不自覺留下的冷汗。
“非凡,你在裏麵麼?回答我!”
身上的傷已經讓他的意識漸漸趨於模糊。其實這次縱火,靖王府早有準備,是以大部分家眷都已經逃脫,除了他自己本身臨時除了狀況之外,所有計劃都在他的預計之中。
“非凡?!”他提聲吼道,“你若還是我兒子的話就別躲在裏麵哭,給我出來!”巨大的濃煙和劈裏啪啦聲之中,他的聲音傳到了裏麵。
非凡被嗆黑的小臉從裏麵露了出來。
“王爺!”他飛奔上前,猛地紮入鸞少白懷中,本想奔騰的眼淚忍住了,緊緊地攥著他,“王爺,非凡好害怕呀……”
鸞少白麵色一僵,冷硬的神色微微柔和了些,但看到周圍繚繞的火舌時,忽然掌心一緊:“要撒嬌到你娘那裏去。快走吧,這裏不宜久留。”心中卻是暗暗讚賞,非凡不愧是他的孩兒,即使遭到如此慌亂的場麵,卻無驚惶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