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蘇公公自門外進來:“皇長子殿下到了。”
聖上握筆的手一頓,微微頷首道:“讓他進來。”說完放了筆靠在了椅背上看著門口。
蘇公公應是,他瞧著聖上的方才的意思,分明就是要立詔書的打算,為什麼現在又將皇長子傳了來,難道?
他不禁暗喜,壓住心裏的激動,他開了門出去,看向一身素衣孝服溫雅如風的敏哥兒,笑意自眼底溢出來,做出請的手勢:“殿下請。”
敏哥兒朝他微微頷首,率先進了交泰殿。
“兒臣叩見父皇。”敏哥兒抱拳行禮,垂著眼簾目不斜視,蘇公公安靜的退了出去關了殿門守在外麵。
聖上視線也落在這個兒子身上,幾個孩子中隻有敏哥兒長的與他最為相像,便是行事作風也與他頗為相似,就是因為相似所以他常常對這個聰明心細又極有政治敏銳度的兒子無緣的生出一絲忌憚來。
有的時候,太過了解反而並非是一件好事,就是因為知道對方所有的長處和短處,在做決定上才會顧忌越發的多。
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坐吧。”敏哥兒依言在一側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並未開口等著聖上說話。
過了一刻,聖上開了口,卻是聊起了閑話家常,回憶似的說起他小時候的一些事情,兄弟間如何相處,先帝又如何處理的,甚至還提及他們有次偷偷溜出皇宮被發現,而被先帝責罰的事情。
他罰的最重,在禦書房外跪了一夜,另外幾個皇弟不過跪了半個時辰不到,就被各自的母妃求情領了回去,而當時的太子則是連跪都沒跪!隻有他一個人跪在禦書房外,周圍是來來往往的內侍和女官,沒有人理會他是不是餓了冷了渴了,他一個人孤零零的跪在那裏,直到許多年過去了,他依舊能清晰的記得那個夜晚是沒有月亮的,他還記得禦史房前的遊廊從左到右一共是十二塊地磚,從上到下一共是六塊……
敏哥兒不知道聖上為何和他說起這件事,卻一直認真聆聽著他說的話,沒有多餘的話和表情。
聖上邊說邊看著他,就見敏哥兒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沒有悲憫,沒有同情也沒有被冷落後的共鳴,他止了話頭心中越發的滿意!
敏哥兒卻知道,聖上要的隻是一個能傾聽的人,不需要他憐憫也不需要他的同情,他隻要安安靜靜的坐在這裏,聽著他把話說完,然後表達出他最終想要表達的意思即可。
“有時候,朕常常羨慕那些有母妃相護的兄妹,朕暗自想著願意用十年的壽命換母親榮寵三年,隻要三年……”在宮中,生母沒有地位,和沒有母親有時是沒有區別的。
敏哥兒麵上露出哀容,垂了目光。
聖上眉梢揚起,歎氣道:“是不是所有孩子都有過這樣的想法?”像是尋常朋友的聊天。
“嗯。”敏哥兒露出思念的表情,憧憬的看著聖上:“兒臣也曾暗暗想過……”有些尷尬的樣子:“常常想著,若是能見母親一麵,兒臣願意做任何事情。”說完又露出溫暖的笑容來:“不過那是以前,現在兒臣有父皇,兒臣願意用所有的陽壽換父皇平安康健百年。”
聖上笑了起來,父子之間談話的氣氛更加的融洽輕鬆,忽然,他話鋒一轉問道:“……你不想回蕭府看一看,朕可是知道蕭四夫人對你很是關愛。”
終於提到這件事了,敏哥兒心中一緊提高了戒備,麵上卻是輕鬆的回道:“沒有。蕭府雖承載了兒臣童年的所有記憶,可兒臣知道兒臣終歸是過客,兒臣不屬於那裏……”
聖上對敏哥兒愧疚,因為那麼多年他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讓他流落在外,可對他的顧忌也恰恰來自於此,大義上講一個君王不會希望自己的兒子雖跟著自己姓,但心卻向著別人,若是將江山交給他,將來大周豈不是改姓蕭!
而從小義來論,想必天底下沒有一對父母願意見到,自己的孩子愛別人比愛自己多。
敏哥兒也好,蕭四郎和析秋也好都深知這個道理,所以彼此都規避著自己的舉止,但凡無要緊的事絕不聯係。
這個問題也在敏哥兒心中盤旋了許久,他一直在等,等聖上來問他這個問題,他在等聖上給他一個機會,打消他心底的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