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阿金的恐懼(3 / 3)

屋子裏就是阿金老婆“嘎嘎嘎嘎”的幹笑聲,還有阿金的福建話。

阿金的老婆不笑了,眼睛睜開,把我和王八死死的看著。臉上的神情麻木。阿金倒是還在嘰嘰咕咕的說話,隻是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快。

“你這個水貨!”我已經看出來王八是個半吊子:“你個苕的沒得本事,就不要亂搞。”

王八手足無措,“怎麼辦、怎麼辦。。。。。。”

我一看王八也沒了主意,也害怕起來。心裏想到一件事,心一橫,對著阿金和他的老婆喊道:“索寞。。。。。。。盡歸看目連。。。。。。。四散枝骨死綿。。。。。。。”

這是我記得的詭異咒語的下半截。我想了,阿金夫妻就算是聽到這個話了,母豬瘋發作打我一頓,也比他和他老婆鬼上身了強。

不料,這句話一出,阿金兩口子並沒有發狂,也沒有繼續做出詭異的動作和表情。反而慢慢的清醒過來。

阿金兩口子看見王八和我狼狽的情況。也不說話,他們知道被王八這個說大話的騙子給忽悠。理都懶得理我們。

我很不好意思,王八還在收拾他的家業。看著他的狼狽樣,我都替他丟臉。

我和王八很尷尬的從阿金屋裏退出來。道歉的話都沒好意思講。

我氣王八:“你沒本事就別攬這些活。剛才差點出事。”

王八不服氣,“不是我水,是那東西太邪了。我的確搞不定。”

“你知道是什麼東西?”

“知道了,不過我搞不定,不是我水,我看這世上沒人能搞定。。。。。。。也許又人搞得到,但我不知道在那。。。。。。。嗯嗯。。。。。。肯定沒人能搞定。。。。。。。。。”

我看王八魂不守舍,語無倫次,知道王八真的是怕了。

我問王八:“你在跟誰學的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學又不好好學,你倒是學到家了再出來顯擺啊。這倒好,差點把我也搭進去。”

王八說:“我哪有那麼好的運氣遇到有道行的師傅,這些法術不都是從書上看來的嗎?”

我無語了,恨不得揍他幾拳,看了幾本歪書,就拿來現世,不是欠打麼。

和王八在商場附近的路邊攤,叫了一些宵夜的小菜和燒烤,喝點啤酒壓驚。

我坐下後,向阿金的房間看去,隔著窗戶,看見裏麵有人影在晃動,應該是剛才的動靜,把阿金的小孩弄醒了,他們在哄孩子睡覺。

王八連續喝了好幾杯啤酒,心情才平複起來。他酒量很差,臉上通紅。說話舌頭都在打結:“聽我一句勸。。。。。。”

“離那兩口子遠點。”我搶過他的話頭,懶懶的說道。這話望德厚半年前都跟我說過了。

王八說:“我不是在故意嚇你。”王八把一杯啤酒一飲而盡,“這個事情不是我們這種能插手的。”

“你已經知道原因了?”我問王八。

“大致知道了,我聽得懂一點福建話,我曾經在福建呆過一段時間。”

“你什麼時候去過福建,我怎麼不記得?”

“你忘啦,讀書二年級升三年級的那個暑假,我不是國慶節才來報到嗎?”

“對對,你是說你去了福建。我還怪你沒叫上我呢。”

王八說:“剛才阿金說的話,我基本聽懂了一大半,再加上我以前在福建偶然聽到的一些傳聞,我已經能夠猜出是什麼緣故了。”

“偶然聽到?”我冷笑著,揭王八的短處,“你是專門去打聽的吧,就知道你去福建沒好事。”

王八開始把他認為發生在阿金身上的事情說出來:

“中國曆史上有很多大規模的人口遷徙,基本都是因為戰亂,中原的人口,從北方南下,走得遠的,就會到廣東福建一帶。”

“這和阿金兩口子有什麼關係,你扯這麼遠幹嘛。”我打斷王八。

王八說,“阿金兩口子是福建人,當然要從這裏說起啊!”

“他們是20世紀末的福建人,你說幾千年前的事情,你怎麼不加個LONG LONG AGO……”

王八和我爭嘴爭慣了的,有時候這種爭吵反而對探討事情有所幫助。所以王八不介意我的插嘴,繼續說道:“曆史上記載人口遷徙南下的記錄,猶以南北朝五胡亂華、南宋偏安最為著名。其實我認為,也許中原民族遷移南下的過程,應該在很久很久之前就開始了,甚至早於有史書記載。”

“這跟阿金夫婦有什麼關係!”我正準備把王八損幾句,我突然意識到:語言,這個事情的關鍵——語言。王八其實在根據曆史的事件推測語言的變革。

“移民的過程,也就是侵略一方的種族,同化當地土著的過程。”王八見我懂了,繼續說下去。“南下的民族文化上占有絕對的優勢,土著無法對抗。”

“所以民族遷移的過程,就是土著被外來民族融合的過程。”

王八說道:“融合,哼哼,融合,多好聽的字眼。”

“什麼意思,難道不是民族融合嗎?”

“我來解釋民族融合的涵義。。。。。。。”王八說道:“就是侵略的民族占領土著部落的良田房屋,殺光敵方所有的男性,幼兒都不放過,霸占敵方部落的年輕女性。。。。。。。。然後理直氣壯的認為將對方的民族融合進來,當然部分後代也具備土著的基因,卻是來自於母係。這就是民族融合。

我讚同王八的理論:“生存空間就這麼大,沒辦法,隻能強者生存。”

王八說道:“那些所謂的強者,在北方遊牧民族麵前,卻又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於是福建這種外來民族遷徙很頻繁的地域,就是發生 ‘融合’最多的地方。”

“一個殺伐太盛的地方,惡毒邪性的事情,當然會多一些。”

“有一種信息,在文化變革的篩選中,頑強的生存下來,流傳至今。。。。。。”

我徹底明白王八的意思了:仇恨的信息。

那些苟殘於世的土著女性用她們的語言,牢牢記住了仇恨,所有的語言都會變,但記載仇恨和詛咒的語言,因為深刻,沒有嬗變,並且代代相傳,演變成了誰也聽不懂的咒語。。。。。。。

我問王八:“你的意思是說,阿金是被這種古老的咒語詛咒了。可是阿金自己也是福建的土著啊,他老婆還是惠安女呢。”

王八沒有直接否定我。他換了個方式:“你是什麼地方的人?”

“這還用問,宜昌人唄。明知故問。”我想都沒想,回答補充:“貨真價實。”

“你爺爺是什麼地方的人?”

我開始冒汗:“四川。。。。。。”

“你爺爺的爺爺是什麼地方的人?”

“江。。。。西。。。。”

王八不問了,“聽說江西人都是山西洪洞縣大槐樹過來的。”

我明白王八的意思了,我老徐家才六七代相傳,不到兩百年的時間,就分別認為江西、四川、湖北是自己故土。以此推斷,福建幾千年來不停的外來民族遷徙,到了今日,誰能說上自己是正宗的土著。

“錢家占了趙家的房子,說是自己的;孫家後來搶了錢家的房子,時間久了,也認為這個房子是自己的,李家把孫家人殺幹淨,過了兩代,後人還以為這房子從來就是自己家的祖產。。。。。。”王八自言自語的念著。

我還有個疑問:“你說福建的古老咒語和我們內地的邪咒是同一種,我認為不錯。可是這個語言,我曾經聽另外一個人——是人——不是鬼,也說過。”

“那肯定是不一般的人,身懷絕技,來曆不明的人。在那裏,帶我去拜訪。”

“魏瞎子說過。”

“這不奇怪,都說了是古老的咒語,咒語既然能詛咒人,當然也能解救人。”王八接著說:“魏瞎子那裏我去了好多次,怎麼從沒聽他說過這些話?”

王八又想了一會,“瘋子,我想了,魏瞎子說那些話,一般人聽不見的,你能聽見應該不是偶然。”王八忽然興奮起來:“我當初就說了,你的八字很怪,沒說錯吧。”

詭異語言的事情,在王八的分析下,終於幫我弄明白了。但是當我和王八回了趟市內,再回來的時候,兩口子已經離開了商場,不知道去了何處,他們沒給任何人透露他們的下一個生存之地。。

至於阿金的事情,王八後來根據催眠後阿金說的話,和他曾經在福建“聽說”到的見聞。大致能夠推測出來:

從福建的特有的民居——圍屋說起。現在福建的圍屋成了民族風俗文化的典範了。書刊電視上不厭其煩的介紹,這種房屋結構的合理性:通風合理,采光合理,排水合理,空間布置合理。。。。。。卻把最主要的功能排在後麵。

當初福建人修建圍屋,重要的功能就隻有一個,其他生活上的結構設計都是附屬產品。圍屋最重要的功能,非常殘酷且現實:打仗的需要。

打別人的時候,搶來的糧食要囤積到圍屋。別人打自己的時候,圍屋就是城堡。就這麼簡單。

阿金的陳家祠堂和隔了一座山的另一個家族,在水源田地上糾紛不斷。世代互相衝突,結下深仇。在文革中,阿金幾歲的時候,陳家的祠堂終於把另一個家族給收拾了。當時國家大亂,武鬥稀疏平常。縣裏的造反派頭子,和陳家有點淵源。陳家借勢,鏟除了世仇。但是對方家族中有個老太婆,在陳家人鳩占鵲巢的時刻,用那中古老的咒語,對阿金的家族下了詛咒。當時的場景,是什麼樣,王八也無法推測有多恐怖。

至少那個恐怖景象,讓阿金快三十年了,都不能聽到類似詛咒的聲音,聽到了就發狂。那個詛咒讓阿金和他老婆永遠不能回家,注定在外漂泊。那黑氣永遠不會消散,阿金甚至把那詛咒傳染給身邊的人,例如他老婆。這就是望德厚和王八要我離阿金遠點的緣由,因為我的八字招鬼,別惹火燒身,阿金身上的詛咒,跟望老太爺一樣,惹不起。

阿金為什麼整天的賭博喝酒狎妓。也許隻能在那些時刻,才能稍稍忘卻那詛咒給他帶來的巨大恐懼。為什麼他看見女兒就來氣。那隻有一個理由選擇:他們陳家,被詛咒的其中一個咒語,就是我們中國人最耳熟能詳的咒語:

斷子絕孫!(阿金的恐懼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