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小時後起飛。維瑞克說歸說,但她很確定他的機器已經開動,使用金錢當作潤滑劑,滲透進入機組和乘客的行列……肯定會有人在最後一刻患病、改變出行計劃、發生事故。她背起包,大步穿過鋪著白色瓷磚的凹陷大廳,像是知道自己要去哪兒或者有什麼計劃似的,但實際上每走一步都很清楚自己並不清楚。

那雙柔和的藍眼睛跟隨著她。

“去你媽的。”她說,一個穿黑色銀座西裝的雙下巴俄國商人抽抽鼻子,舉起他的新聞傳真器,將她驅逐出了自己的世界。

“於是我就跟賤人說啊,要麼你拿著那些光聲分離器和斷接盒去找甜心簡,要麼我用填充膠把你的屁股粘在艙壁上……”沙啞的女性大笑,瑪麗從壽司碟上抬起頭。三個女人和她隔著兩張空桌,她們的桌上擺滿了啤酒罐和一摞摞沾著醬油的塑料碟。一個女人大聲打嗝,拿起啤酒灌了一大口。“然後她說啥,蕾茲?”另一個女人像是得到了什麼暗示,發出更長的一陣笑聲,首先吸引起瑪麗注意的女人低頭把腦袋塞在胳膊裏,笑得肩膀顫抖。瑪麗漠然地望著三個人,心想不知道她們是誰。笑聲漸漸平息,第一個女人坐起身,擦掉眼淚。瑪麗看得出她們都醉得厲害,年紀很輕,鬧騰,模樣粗魯。第一個女人身材苗條,臉孔有棱有角,灰色大眼睛底下是個細長的鼻子,頭發是難以想象的某種銀色,剪短成中學男生的發型,穿著肥大的帆布馬甲或無袖夾克,上上下下滿是鼓鼓囊囊的口袋、釘扣和魔術貼。衣服敞開著,從瑪麗的角度能看見一個圓滾滾的小乳房,被粉色和黑色的細網眼胸罩包裹著。另外兩個的年齡和體型都更大,赤裸手臂的肌肉線條在航站樓餐廳似乎沒有光源的燈光下棱角分明。

第一個女人聳聳肩,肩膀在肥大的馬甲裏動了動。“她還能說啥?”她答道。

第二個女人又笑了起來,但這次沒那麼熱烈了,她看看鉚在皮革腕帶上的精密計時器。“俺得走了,”她說,“先跑一趟錫安,然後送八槽藻類給瑞典人。”她從桌邊推開椅子,站起身,瑪麗看見她的黑色皮馬甲的肩膀上印著幾個字:

奧格雷迪-輪島

伊迪思・S

軌道站間運輸

她旁邊的女人也站起身,抓住寬鬆牛仔褲的腰帶提了提。“我跟你說,蕾茲,你要是讓那個賤人短了你的斷接盒,那你名聲可就毀了。”

“不好意思。”瑪麗盡量壓住聲音裏的顫抖。

穿黑馬甲的女人轉身瞪著她。“啥事?”她上下打量瑪麗,麵無笑容。

“我看見你的馬甲上寫著伊迪思・S,那是一艘船——太空船嗎?”

“太空船?”黑馬甲旁邊的女人挑起濃密的眉毛,“嗬,對,寶貝兒,特牛逼的大飛船!”

“拖船而已。”黑馬甲說,轉身準備走。

“我想雇你們。”瑪麗說。

“雇我們?”她們一起瞪著她,表情冷淡且麵無笑容,“什麼意思?”

瑪麗拿起她在布魯塞爾買的黑色皮包,從深處取出帕列奧羅格斯先生收取費用後還給她的一半新日元,“我給你們這個……”

銀色短發輕輕吹聲口哨。三個女人互視一眼。黑馬甲聳聳肩。“我的天,”她說,“你去哪兒?火星?”

瑪麗從包裏掏出疊起來的藍色煙盒紙,遞給黑馬甲,黑馬甲打開煙盒紙,讀著阿蘭用綠色簽字筆寫的高軌道坐標。

“唔,”女人說,“那麼一大筆錢,走這一趟倒是挺輕鬆,但奧格雷迪和我必須在標準時間2300之前趕到錫安。合同就是合同。你呢,蕾茲?”

她把那張紙遞給坐在那兒的銀色短發,她看了看,抬頭望著瑪麗,問:“什麼時候?”

“現在,”瑪麗說,“就現在。”

銀色短發從桌邊起身,椅子腿叮叮當當敲打瓷磚地麵,馬甲打開,瑪麗以為是粉色和黑色的胸罩的東西其實是一朵文身玫瑰,完全覆蓋了她的左乳。

“收了你,妹子,交錢。”

“意思是說請現在把錢給她。”奧格雷迪說。

“我不希望別人知道我們要去哪兒。”瑪麗說。

三個女人哈哈大笑。

“那你可找對人了。”奧格雷迪說,蕾茲呲牙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