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鬆鼠樹林(2 / 3)

“飛機。米切爾有沒有說他認為你要去哪兒?”

“日本……”

“在波哥大認識什麼人嗎?你母親在哪兒?”

“沒有。她應該在柏林。我對她沒什麼了解。”

他擦除了飛機的存儲庫,銷毀康洛伊裝載的程序,其中包括:從加州飛來的路線、行動現場的身份識別數據和一套飛行計劃,本來會帶他們飛往去波哥大市中心外三百公裏的一條跑道……

遲早會有人找到這架飛機。他想到瑪斯的軌道偵察係統,懷疑他命令飛機運行的潛行規避程序到底能有多少用處。他可以把噴氣機當破爛賣給魯迪,但魯迪恐怕不想被卷進來。就此而言,隻是帶著米切爾的女兒在農場現身,魯迪就會被徹底拖進漩渦。可是,為了他現在最需要的那些東西,除此之外他無處可去。

他們要步行四小時,走的是他隱約記得的林間小徑和雜草叢生而蜿蜒崎嶇的兩車道柏油路。在他眼中,樹木和以前不一樣了,但他隨即想起自從上次回來,它們又生長了多少年。每隔一段固定的距離,兩人就會經過一個曾經架起電話線的木杆斷樁,它們如今埋在懸鉤子和金銀花的草叢裏,而電話線早就被扯下來提煉燃料了。蜜蜂繞著路邊的野花嗡嗡飛舞。

“我們要去的地方有食物嗎?”女孩問,白色運動鞋的鞋跟拖著擦過久經風霜的柏油路麵。

“當然,”特納說,“要多少有多少。”

“我現在最想要的是水。”她從曬黑的麵頰上撩起一縷棕色散發。特納注意到她越走越瘸,每次放下右腳就要皺一下眉頭。

“你的腿怎麼了?”

“腳踝。不太對勁。好像從超輕型飛機跳下來的時候扭了。”她做個鬼臉,繼續先前走。

“咱們可以休息一下。”

“不用。我想去那兒,隨便哪兒都行。”

“休息一下。”他抓住她的手,領著她走到路邊。她咬牙皺眉,但還是在他身旁坐下,小心翼翼地伸直右腿。

“好大一支槍,”她說。這會兒熱起來了,風雪衣隻能脫掉。他光著上身係好槍套,外麵穿著沒有袖子的工裝襯衫,下擺掛在褲子外麵飄蕩。“槍管底下為什麼是那個樣子,像眼鏡蛇的腦袋?”

“那是夜間戰鬥用的瞄準裝置。”他俯身檢查她的腳腕。腳腕明顯腫了起來。

“真不知道你還打算這麼湊合著走多久。”他說。

“你經常在夜間作戰嗎?槍戰?”

“不。”

“我不太明白你到底是做什麼的。”

他抬頭看著他。“我自己也不太明白,尤其是最近。我在等你父親。他想換個公司,為其他人工作。他未來的老板雇傭我和另外幾個人,幫他結束他的舊勞動合同。”

“但那份合同不可能結束,”她說,“法律不允許。”

“是啊。”打開繩結,解開鞋帶,“所以不能靠法律。”

“哦,懂了。所以你就是吃這碗飯的?”

“對。”脫掉運動鞋,她沒穿襪子,腳腕腫得很厲害,“扭傷了。”

“另外那些人呢?廢墟那兒還有你的同伴?有人開槍,還發射照明彈……”

“天曉得開槍的是誰,”他說,“但照明彈肯定不是我們的。可能是瑪斯的安全部隊,跟著你追到那兒。你認為你出來的時候有沒有被發現?”

“克裏斯怎麼說我就是怎麼做的,”她說,“克裏斯是我父親的名字。”

“我知道,看來剩下這段路我隻能背著你了。”

“但你的那些朋友呢?”

“什麼朋友?”

“在亞利桑那的那些朋友。”

“哦,對,”他用手背擦掉額頭的汗水,“難說。不清楚。”

我看見了白亮的天空,能量的火焰,比太陽還要耀眼。但飛機說沒有電磁風暴……

兩人再次上路,十五分鍾後,第一條魯迪的增強獵犬發現了他們。安琪趴在特納背上,胳膊摟著他的肩膀,瘦巴巴的大腿夾在他胳膊底下,他的手指在胸骨前握拳鎖緊。她聞起來像個城郊孩子,散發著一絲肥皂或洗發水的草藥香味。想到這個,他琢磨著自己在她鼻子裏是什麼味道。魯迪那兒可以衝澡——

“該死,那是什麼?”她在他背上挺直身體,指給他看。

一條瘦削的灰色獵犬在道路轉彎的黏土護堤上注視著他們,細長的腦袋上套著遍布傳感器的黑色麵罩。獵犬吐著舌頭喘息,慢慢地左右轉動頭部。

“沒事,”特納說,“看門狗。我朋友的。”

屋子也長大了,增建了側廳和車間,但魯迪始終沒有粉刷油漆剝落的舊牆板。和特納在的時候不同,魯迪加裝了四四方方的鐵網圍欄,保護他收藏的汽車。不過等他們走到門口,鐵門已經打開,上午的燦爛陽光和鐵鏽遮住了鉸鏈。特納知道真正的防護手段不在這兒。四條增強獵犬跟著他艱難地走上礫石車道,安琪的腦袋趴在他肩膀上,胳膊緊緊地抱住他。

魯迪等在前門廊上,他身穿白色舊短褲和海軍藍T恤,唯一的口袋裏插著至少九支各種各樣的筆。他看著他們,舉起一罐綠色的荷蘭啤酒表示歡迎。一個金發女人在他背後從廚房走出來,她拿著鉻合金刮鏟,剪得很短的頭發向後梳,讓特納想起保阪手術艙裏的韓國醫生,想到燃燒的手術艙,想到韋伯,想到白亮的天空……他站在魯迪的礫石車道上,身體微微晃動,分開兩腿支撐背上的姑娘,汗水順著赤裸的胸膛流淌,身上沾著亞利桑那廢棄購物中心的灰塵,他望著魯迪和金發女人。

“給你準備了早餐,”魯迪說,“在那條狗的傳感屏幕上看見你,我們估計你肯定餓了。”他特地不在語氣裏添加任何感情。

女孩輕輕呻吟。

“太好了,”特納說,“她扭了腳腕,魯迪,咱們得給她看看。另外還有些事情要和你談。”

“要我說,她配你似乎太年輕了。”魯迪灌了一大口啤酒。

“閉嘴吧,魯迪,”他身旁的女人說,“沒看見她受傷了嗎?快帶她進來。”她對特納說,轉身走進了通向廚房的門。

“你看上去不一樣了,”魯迪凝視著他,特納發現他喝醉了,“人還是這個人,但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