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皮卡德說,“非常抱歉,但我做不到。你要明白,因為我們不知道。”

瑪麗瞪著他,“不好意思,但我覺得這好像不太可能……”

“皮卡德,她沒有讀過報告。你就告訴他吧。親耳聽你告訴她,能幫她發揮直覺。”

皮卡德好奇地看了帕科一眼,隨即恢複鎮定。“當然,”他說,“樂意之至……”

“你認為是真的嗎?”她問帕科,兩人走出畫廊,踏上夏日陽光下的聖奧諾雷郊區街。人群裏擠滿了日本遊客。

“我親自去過蔓城,”帕科說,“詢問過全部與此有關的人。羅伯茨沒有留下購買記錄,不過通常來說,藝術品交易商都是這種偷偷摸摸的角色。”

“而他確實死於意外?”

帕科戴上保時捷太陽鏡。“這種死亡總是很意外,”他說,“我們無從得知他是何時何地、如何得到那件藝術品的。八個月前,我們在這裏發現了那件藝術品,所有逆向追蹤的努力都結束於羅伯茨,而羅伯茨已經死了一年多。皮卡德沒有告訴你的是他們險些弄丟那件藝術品。羅伯茨把它和另外一些物品保存在他的鄉間大宅,繼承人認為它們隻是普通的獵奇擺設,幾乎跟著整幢屋子公開拍賣。有時候我真希望它就那麼被賣掉。”

“另外那些物品,”她和帕科並排行走,“都是什麼東西?”

帕科微笑道:“你以為我們沒有一一追查嗎?我們當然查了。它們是——”他皺起眉頭,強調自己在拚命回憶——“‘一些不甚出眾的當代民間藝術品。’”

“大家知道羅伯茨對這類物品感興趣嗎?”

“不知道,”帕科答道,“但他去世前一年左右,我們得知他申請加入巴黎的非主流藝術協會,還允諾成為漢堡艾施曼收藏館的讚助人。”

瑪麗點點頭。艾施曼收藏館隻收藏精神病患者的作品。

“我們有理由相信,”帕科扶住她的胳膊肘,領著她轉彎拐進一條小街,“他並沒有計劃使用這兩家機構的資源,除非他雇傭了中間人,但我們認為這個也不太可能。主人雇傭了幾十位學者閱覽這兩家機構的全部檔案,一無所獲……”

“告訴我,”她說,“皮卡德為什麼會認為他最近見過維瑞克閣下?怎麼可能?”

“主人非常有錢。主人有辦法以各種手段顯形。”

他領著瑪麗走進一個鉻合金包裹的空曠房間,鏡子、瓶子和電子遊戲機閃閃發亮。鏡子向著房間縱深處延伸,瑪麗在房間後部看見了鏡子裏的人行道、行人腿腳和輪轂蓋反射的陽光。吧台後有個昏昏欲睡的男人,帕科朝他點點頭,領著瑪麗穿過擠得緊緊的圓形塑料桌。

“你可以在這兒接阿蘭的電話,”他說,“我們已經設置好了,從你朋友的公寓把電話轉過來。”他為瑪麗拉開椅子,不由自主的動作充滿了職業性的禮貌,她不禁琢磨帕科是不是真的當過侍者,帕科隨手把包放在桌上。

“但他會看見我其實不在家裏,”她說,“假如我關掉視頻,他會起疑心的。”

“但他不會發現的。我們生成了你這張臉和所需背景的數字圖像。我們會把圖像送入這部電話。”他從包裏取出一套精致的模組構件,擺在瑪麗麵前。薄若白紙的聚碳酸脂屏幕從構件頂端緩緩打開,迅速硬化。瑪麗曾觀察過蝴蝶如何誕生,這番轉變恰似蝴蝶翅膀的幹燥過程。“這是怎麼做到的?”她問,試著摸了摸屏幕——觸感就像金屬薄板。

“最新的聚碳酸脂變體之一,”他說,“瑪斯的產品……”

電話嘟嘟輕響。帕科加倍小心地將電話推給瑪麗,走向桌子的另一頭,說:“你的電話來了。記住,你在家!”他俯身撳下一個鍍鈦的按鈕。

阿蘭的麵孔和雙肩充滿了小屏幕。畫麵模糊,光線昏暗,像是來自公共電話亭。“下午好,我親愛的。”他說。

“哈囉,阿蘭。”

“怎麼樣,瑪麗?你應該已經拿到了我們討論過的那筆錢吧?”她看見他身穿黑色夾克衫,但分辨不出其他細節,“你的室友應該學點兒家政了。”他說,眼睛似乎在看她的背後。

“你這輩子就沒打掃過自己的房間。”她說。

他聳聳肩,微笑道:“每個人都有他的天賦嘛。”他說,“瑪麗,你拿到我的錢了沒有?”

她抬頭看一眼帕科,帕科點點頭。“拿到了,”她說,“當然。”

“那就好,瑪麗。太好了。那麼我們隻有一個小問題了。”他還在微笑。

“什麼問題?”

“我的線人提高了價錢,翻倍。因此,我也必須翻倍要錢。”

帕科點點頭。他也在微笑。

“很好。我必須請示一下,這是當然的……”他讓瑪麗惡心。她想掛斷電話。

“而他們當然會答應。”

“那麼,我們在哪兒見麵?”

“五點鍾我再打給你。”他說。畫麵縮小,變成一個藍綠色小點,隨即徹底消失。

“你看上去很疲憊。”帕科收起屏幕,把電話放回包裏,“和他說話的時候,你看起來老了幾歲。”

“是嗎?”不知為何,她眼前出現了羅伯茨畫廊那幅畫板上的那些麵孔:《請在死者名錄中閱讀我們》。所有的瑪麗,她心想,所有的女孩,來自她漫長的少女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