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盡管放心吧,我才沒那麼傻呢,”郭成眯起眼睛,嘿嘿笑著說,“我還要拿蝴蝶迷到處招搖撞騙,拉大旗作虎皮呢。”
肖珂也笑了,隻是笑得有點尷尬。
這時候,回頭再找那幾個尋釁的小子,不見了,他們早就得勝回朝了。
溜達夠了,半道上正好碰見陳金生。
“你們跑哪兒去了,我滿世界地找你們,”陳金生敞著懷,還依然是滿頭大汗。郭成和肖珂心一沉,趕緊問道:“怎麼,出事了?”陳金生磕巴了半天,好像尚未從強烈刺激後的昏厥狀態中清醒過來,失去了語言能力:“出事了,哥們兒,出大事了!”
“到底是什麼事,你說呀,快急死我了。”陳金生的驚慌失措很快就傳染給了郭成他們,他們也不禁驚慌失措起來。“你們還記得我們曾在鞋廠陽台認識的那幾個人嗎——就是戴眼鏡的那個?”郭成他們點頭說:“記得。”“他們都被抓起來了,正在卡車上押著遊街呢。”陳金生說。
“在哪兒?”郭成問。陳金生指了指:“往哈爾濱道那頭去了。”“追。”郭成撒丫子就跑,肖珂和陳金生也跟在他後邊。遊街的隊伍走一會兒,鬥一會兒,行進的速度很慢,郭成他們很快就趕上了。街上擠滿了瞧熱鬧的人,他們隻得像泥鰍賽的鑽來鑽去,費半天勁才湊到跟前,果然看見了戴眼鏡的那哥們兒,他被兩個警察押著,胸前掛著的大牌子上寫著:反革命集團首犯。另外的那幾個,包括戴口罩的那個,也都在押。
他們跟著車隊一直到了民園體育館,那麼多的人都揮著拳頭喊著口號,還有三四個人上台揭發檢舉,郭成遠遠地看著,心裏說不清是什麼滋味,有恐慌,有驚訝,也有一點不可思議,幾個半大孩子湊一塊成立個學習小組,就能推翻社會主義製度?他不信。
“完了,這麼大的帽子扣頭上,非栽進去不可。”陳金聲說。
“真他媽的夠意思,你看人家那倆女的,連眼皮都不眨一下。”肖珂不無敬佩地說。
郭成眼睛不錯珠地注視著戴眼鏡的那哥們兒的臉,仿佛是要銘刻在腦子裏似的,他知道,他跟他沒個十年八年的怕是見不著麵了。
最後的宣判結果是,戴眼鏡的判了無期,戴口罩的判了二十年,其他的判處十年八年的刑期各不等。這讓郭成大吃一驚,就因為拿著馬列的書對照一下現實,說一兩句牢騷話,就被踏上一萬隻腳,永世不得翻身,著實可怕。從此,郭成再不敢隨便看書了,看的書也不敢隨便跟人說,跟人說也不說實話…………燕寧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麗娟了,幾次來敲門,都沒人應聲。這段日子,她總覺得她什麼地方不對勁,具體的又說不出來。
這天,她又來麗娟家串門,仍然沒人答理她,她就叫鄰居的孩子搬了一把椅子,她踩在上邊,透過上梁子的玻璃往裏看,屋裏拾掇得利利索索的,一切都四平八穩,窗戶顯然也擦過,亮亮堂堂。接著,她看到了一隻腳,光著,垂在炕沿下麵,而另一隻卻在炕上……她趕緊找人把門撬開,瘋了似的衝了進去——麗娟已經僵硬了,她的頭頹然地歪在枕頭上,眼睛至死也沒有閉上,而是流露著茫然而疲憊的神色。燕寧猶如遭了天打雷轟,想撲上去,卻被鄰居拉住了,麗娟死因不明,要派出所警察勘察完現場才能輕舉妄動,燕寧也隻好強忍著悲傷,等著驗屍結果。
驗屍的結果是她因服敵敵畏而中毒身亡,敵敵畏的瓶子就在鋪底下,估計是她喝完之後,瓶子掉在了地下,然後骨碌進去的。至於服毒的緣由,警察沒有說,還是小意偷著告訴的燕寧,說麗娟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根據麗娟要強的性格來判斷,為這個而自殺是再自然不過的了。
街坊鄰居三五成群地議論著感慨著長籲短歎著,唉,可惜了的歲數——人們都這麼說,娘兒們們少不了還要哭上一抱,燕寧哭得比誰都凶。
但是人們似乎刻意回避著一個問題,盡管人人都關注,人人都想知道,那就是——誰讓麗娟懷的孕?大家幾乎把可疑的人都排成了隊,一一排查,排查的結果又都一一被推翻了,最後也沒找到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