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1 / 1)

燕寧知道汪忠崎要調到區上去,是在三天以後了,電話一再催他趕快去報到,可是,燕寧跟區裏的領導一樣,壓根就見不著他的影子,問誰,誰都不清楚他的去向,這讓她特別的擔心,生怕他做出蠢事來。

她開始後悔了,後悔對他太絕情了,夜裏也睡不踏實,總是迷迷糊糊打個盹就醒了,醒了就回味他對她做的那些和說的那些……她就不孤獨了。

她知道,是他,結束了她情感和軀體的冬眠狀態,並且讓她明白了,牆上掛著獎狀隻是獎狀,它代替不了別的……他說過,他娶她之後就要離開這個鬼地方,難道她不想嗎?怎麼可能不想!他跟她像個普通夫妻一樣,出來進去,相依相偎,人們不會知道他們是半路夫妻,還以為他們是原配呢。既然他都不想再進步了,不想再謀求一官半職,那麼她燕寧還有什麼顧慮呢?終於有一天,她想通了,假如他再來找他,再跟她求婚,她就嫁給他,她一輩子都是看著人家的臉子活著,活夠了,她該為自個兒活一回了,可著自個兒的心氣想怎麼活就怎麼活,那就太過癮了。

擱以前,饞了,包個餃子吃,還要家家都送上半碗,才敢自個兒再吃。要是實在懶得多做,那就得銷上門,裝不在家,有人敲門也不開,跟做賊似的偷嘴吃……那樣的話,她想穿多鮮活就穿多鮮活,再不會因為穿上一件碎花小褂,就有人戳後脊梁骨:一個寡婦家,出什麼妖蛾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還不定安的是什麼心呢。要不,等她一腦袋白頭發,穿什麼都好看不了啦。

主意一定,她反倒有點迫不及待了。

每天她都收拾得利利落落的,甚至破例還使了頭油,讓頭發顯得黑亮亮的,透著那麼一股子青春氣息,從哪兒走過去,都招人多看上兩眼。

穿戴變了,模樣變了,心境也就變了,現在等著汪忠崎前來求婚已經成了她的壓倒一切的中心任務,幾乎到了望眼欲穿的程度。可是,這家夥就像是從地球上消失了一樣,音信全無,盧猛甚至還親自跑來一趟,打聽他的下落,聽了燕寧的情況介紹,他搖搖頭說:“這小子,簡直是太自由散漫了,如此下去怎麼得了啊。”

那天,燕寧又去了北倉墓地,意外地在汪忠崎老婆的墳前發現了擺在那的一溜水果糖,那麼就是說,他也來過不久。

“活冤家,到底搗什麼鬼呀?”她心裏罵著。

“他不會真叫我嚇壞了吧,躲起來,再不敢見我了?”她想。

“不會的,”她很快就推翻了這個猜測,他要是這麼窩囊的一個人,她要喜歡他才怪呢。他在她心目裏,是個真正的男子漢,或者說是男子漢中的男子漢。說來也奇怪,兩個人不見麵的這段時間裏,她倒發現了許多過去跟他打頭碰臉時沒有發現的優點……“燕寧,你聽說了沒?不得了,不得了啦!”趙維剛媳婦對她說。

“聽說什麼,天塌了,還是地陷了?”

“是雅蒙跟汪書記的事。”

“雅蒙跟汪書記能有什麼事呀,真是的。”燕寧嘴上嘟嘟囔囔地說,心裏卻當當地敲起了小鼓。

“剛才碰見了雅蒙媽,她親口告訴我說,雅蒙跟汪書記結婚了,在汪書記的老家——靜海,”趙維剛媳婦氣喘籲籲地說,“還說下月把她也接過去跟女兒、姑爺一塊過,說雅蒙跟汪書記這不要,那不要,就要這麼一個條件。”

“簡直是瞎掰,瞎掰!”燕寧全身像火一樣地燃燒起來,而且越燒越旺。

“是呀,我也不敢相信,汪書記怎麼能看上她家雅蒙呢……”趙維剛媳婦拍著大腿說。

“我去找雅蒙媽問問去。”

趙維剛媳婦望著燕寧的背影,直納悶:慣常這麼穩當的一個小媳婦,怎麼也變成炮撚脾氣了?

從雅蒙家出來,燕寧輕鬆愉快地跟街坊鄰居打著招呼,聊著閑白,進了屋,銷上了門,她就一頭撲到了床上,大放悲聲,哭得跟個淚人似的。

“姓汪的,你這個傻瓜,你就是想用這樣的方法來糟蹋我?不,糟蹋的其實是你自個兒!”她把汪忠崎從頭到腳罵了一個遍,直到喉嚨嘶啞,說不出話來為止。

娶誰不行,為什麼偏偏娶這麼一個扯丫頭——

這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一個問題。如果汪忠崎打算以此來報複她對他的拒絕,故意叫她難堪,讓她生氣,那麼他的目的顯然已經達到了。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痛哭流涕的當口,街上有個人麵對著她的窗口,他穿了一件灰不溜丟的軍便服,使勁嘬著嘴角的煙卷,不用說,他就是已經做了新郎官的汪忠崎。他對著她的窗口說:對不起,我不能麵對麵地跟你道別,剛才我已經把所有的手續都辦了,我要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因為這個地方叫我傷心……就這麼直杵杵地站著,站了大概有半個鍾頭,他希望這個時候她能在窗口露一露麵,叫他再看她最後一眼,結果,他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