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峰道又恢複了以往的平靜,路麵清理得幹幹淨淨,沒留任何痕跡,甚至還鋪了一層新的柏油,散發著濃濃的瀝青味道。人人都以為,就在自個兒的腳下,有一條地道,一旦敵人來犯,他們就可以鑽進去,平平安安地下棋、喝茶,孩子們則可以做作業,叫敵人找不到他們……而事實的真相呢?他們不知道。
可是,汪忠崎知道,而且知道得很清楚。他要找盧猛算賬,盧猛已經調到市裏的戰備工程指揮部了,總躲著他,還通過秘書轉告他,等他冷靜了再跟他談。他不甘心,他覺得自個兒被愚弄了,被人家當木偶耍了一把,他要跟盧猛掰扯清楚,此時的他就像一頭發情的公鹿,不把鬱積在內心深處的東西發泄出來,非得爆炸不可。於是,他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堵在戰備工程指揮部門口,伺機揪住盧猛。
這天,正巧碰見盧猛從吉普上下來,他蹬著自行車,攔住了他的去路,“這一回看你往哪兒躲?”他說。
“哦,是忠崎呀,我正到處找你呢!”
他把汪忠崎讓到他寬敞的辦公室裏,又吩咐秘書給他一瓶山海關汽水,告訴他,他的調令已經下來了,正式宣布由王忠崎來頂替他以前的位置。
“我對那個不感興趣。”這麼些天,他已經對任何事情差不多可以忍受了,卻不能忍受這一次的戲弄。
“那感興趣的是什麼?”盧猛不解地問。
“我的地道哪裏去了?我感興趣的就是這個,請你回答我!”他們這條街為了挖地道所付出的代價,誰也沒有他清楚,蒸餅死了,秋雲也死了……而結果呢,卻是一場鬧劇,他怎麼跟死者去交代?難道告訴他們——他們死得輕於鴻毛!汪忠崎越想越氣,太陽穴上的青筋一條一條地暴了出來:“我在問你,我的地道呢?”
盧猛把他沒喝的那瓶汽水對著嘴兒咕咕嘟嘟灌了兩口,抹抹嘴,然後故意很淡然地說:“這是軍事秘密,請原諒,我不能告訴你。”
“操你娘,什麼狗屁軍事秘密,都是陰謀詭計!”汪忠崎跳著腳罵道。
“你操我的娘,我又去操誰的娘?”盧猛嘿嘿笑著說。這時候,門外的秘書被汪忠崎的吼聲驚動了,踢裏趿拉地跑進來,盧猛示意他出去。汪忠崎也警告自個兒要克製一下,否則就有被轟走的危險。
“你知道,我們現在的工程是什麼嗎?是戰備工程,而戰備工程首要的問題是什麼,是戰略戰術。”盧猛考慮了良久,才對他說,“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戰備工程,是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下施工的,要保密,要神不知鬼不覺,要敵人永遠不明真相,這樣的工程才在戰時發揮作用,懂不懂?像你們挖的那個地道,符合不符合實戰要求暫且不論,敵人一來,漢奸把情報一交,藏在裏麵的老百姓立刻暴露了……”
“所以,我們挖的地道是麻痹敵人的,做做樣子,而真正的地道卻在半裏地以外秘密挖掘,並且由軍人把守?”汪忠崎從容不迫地問道。
“你知道這個道理了就好。”盧猛說。
“我知道個屁!”汪忠崎憤怒地咆哮著,“要是街坊鄰居們知道他們辛辛苦苦挖的地道都讓推土機趁著黑夜給填平了,他們會怎麼樣,他們會把我撕成碎片的!”
“他們不會知道,他們永遠不會知道。”
“哼!”汪忠崎啐了口唾沫,起身走了,盧猛追在他屁股後麵喊,“別忘了,你要去區裏報到……”
汪忠崎風風火火地趕回到居委會,見燕寧不在,又噔噔噔地徑直找到燕寧住的那座樓,現在他什麼都不怕了,誰愛嚼舌頭誰嚼去。
“你跟我走吧,燕寧。”他說。
因為過於突然,燕寧被他的莽撞驚呆了,她的眼睛裏滿是惶惑,但是短暫的瞬間過去,繼而她的眼睛裏又閃爍出喜悅的光澤。
“嫁給我,我們一起離開這個鬼地方。”他說。
她不知說什麼好,隻覺一陣昏眩,一下子就栽進他的懷裏,任憑他親她抱她撫摸她,她除了喃喃地叨咕一兩個毫無意義的單詞外,連一句整話都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