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一〇回 夢東君聖母度香魂 遊西天紅魚入宮門(2 / 3)

“回來……”馬皇後深蹙眉頭,有聲無力地喝道。

朱福伏地,轉頸大哭:“娘娘……”

“本宮還沒死,你哭的哪門子喪?”

“娘娘……”

“不許哭……”馬皇後已現不適。

朱福頓時屏住哭聲,翻身爬起前去攙扶:“娘娘,還是讓的去請皇上……”

“不可。”馬皇後搖頭道,“你怎會不知皇上性子?太醫們若是瞧不好本宮這病,隻怕個個性命難保啊……如此一來,豈不再折本宮壽數?”稍適片刻,馬皇後漸漸舒緩了氣色,眼角隱現一絲慈笑,“記著本宮的話——凡事莫急,大局為重。”

朱福俯下身子,跪在一旁,無奈泣語回應:“是,娘娘……的記住了……”

馬皇後慈母一般撫著朱福的腦袋,問道:“可還記得初見本宮的樣子?”

朱福眼含淚花:“的一輩子都忘不了。那是十五年前,當時的才八歲,娘娘也不過三十出頭。”

馬皇後一聲長歎:“是啊……這一晃都十五年了。我大明建邦已十五載了。一轉眼你都這麼大了,而我也熬成個老人家了……”

“娘娘不老,娘娘還要長命百歲呢……”

馬皇後搖頭釋然一笑,歎息道:“人這一輩子啊,榮華可爭,富貴可謀,偏偏就是這生老病死勉強不得。佛人生有八苦,如今想來,本宮這眼下之狀當算其中一苦啊……”凝望殿門之外,馬皇後由感道來一詩,此詩傾訴的乃是佛家所“人生八苦”之一,書者將其喚作《疾中苦》:

昔日鶯鶯兒女,今夕奄奄遊絲語。

境似梧桐棲病鸞,心若居人憂蛀閭(1)。

神佛無暇三宮院,鬼煞不憐千金軀。

更患膝下尚無主,錦世宏願皆空許!

朱福聽罷,再度落淚,問道:“娘娘是在擔憂諸位皇子?”它這一問,道破了馬皇後心中所想,淚光裏隻見她苦中含笑,胸中深壓出一陣沉悶的歎息,問道:“你可知本宮當年為何給你取名‘朱福’?”

“娘娘希望的一輩子都有福氣?”

“也不盡然。本宮更願能以你這名字作個彩頭,喚來大明朱氏萬世鴻福啊。”

“的明白了——就如皇上為慶公公賜名‘慶童’以慶童年之時相交之誼,娘娘為的取的這名字,原來也有如此深厚的寄托,的願娘娘喚‘朱福’到一百歲,一千歲……”

馬皇後笑了,在朱福腦門上輕輕戳了一指,:“你這張巧嘴呀,隻怕喚不了本宮那麼久嘍……”

“娘娘……”

“而你可知,宮中奴婢上千,為何本宮單單把你留在身邊……”

朱福孩童一般,故以無知作答:“想是那會子娘娘瞧著的生得俊俏,也不頑劣?”

“你呀……”馬皇後又笑了,揚膛誇道,“在本宮看來,那群孩子中數你最仁厚,本宮是想曆練出一個忠心侍主的人物,有朝一日能代本宮去照顧好太子。”

朱福聽罷,連忙叩首道:“皇後娘娘一片苦心,的定會銘記五內。”

話到此,隻見門外進來一個比朱福年紀還的太監,進門便通報:燕王妃為參加明日浴佛大典連日趕路,已從北平歸來,此刻已入了坤寧門來見。

馬皇後乍聽“燕王妃”這一尊諱,眉頭當即湧上一絲不爽,隨即沉沉歎出一口氣來。轉頭時,正瞧見朱福喜憂莫辨地望著她,於是便作了交待:“記著,不管有何想法,都不應顯露分毫。你可明白?”

朱福欠首應明:“的明白。”著便忙上前去欲作攙扶。

而馬皇後卻推開他的手,囑咐道:“莫要攙扶。”

朱福望著她,滿目擔憂,“可是您……”

馬皇後擰眉,遞了個眼色道:“自去便是,本宮撐得住。”

朱福心裏雖是有一萬個不放心,但還是恭從其命,步下了鳳台。隨後,又速速提整了衣冠,步出殿外宣迎。

片刻過後,又見他引著燕王妃,攜大抱地進了殿門——此番回宮,燕王妃共帶來三個孩子。大的四五歲模樣;的不過兩歲出頭;而她懷抱那個尚在繈褓之中。

燕王妃一進門,隔著老遠便脆生生地喚著“母後”。

馬皇後緩緩步下鳳座,先朝兩個孩子笑吟吟地招呼:“哎喲……我的寶貝,都長這麼大了。快過來,讓祖母好好瞧瞧。”

燕王妃一見此等情形,心中自是十分歡喜。於是忙朝馬皇後施禮,轉頭又將身旁兩個孩兒向前推去:“熾兒、煦兒,快給皇祖母問安。”

兩個孩子滿臉喜慶,雙雙跪地朝馬皇後一通叩頭。

這一叩,馬皇後頓時喜歡得眉開眼笑,忙俯下身去將兩個孩子摟進懷中,貼著兩張臉兒一通親近。

之後,這婆媳二人自是一番寒暄。馬皇後吩咐朱福先帶兩位年長的皇孫下去好生安頓,回頭刻意牽著燕王妃的手入了暖閣。

二人一進暖閣,馬皇後就忙招呼她落座,並興衝衝地去抱她懷中的孩子,“來……快讓皇祖母瞧瞧這個寶貝……”

可萬沒料到,她這一抱,竟被燕王妃一個細微的躲閃給避開了,隨即又是一聲:“母後,萬萬使不得……”

馬皇後被亮在一旁,兩條胳膊懸在半空裏伸縮兩難,眉頭上也漸生疑雲。

就在這檔口,燕王妃穩穩地站起身來,朝她施了個欠身禮,一手攬著嬰兒,一手攙過馬皇後的胳膊解釋:“母後莫急,請您坐下,細聽兒臣道來。”

隨後,二人隔著炕桌落了座。

燕王妃沉吟片刻,方開口道:“母後有所不知,這孩子並非臣妾骨肉……”

馬皇後一聽,怔了神,隨後似笑非笑地問道:“這……莫不是棣兒在外沾弄風月所生?”

燕王妃唇角現出一絲淺笑:“母後錯怪燕王了。”

“那……”馬皇後疑惑滿懷,“這又是哪家的孩子?”

燕王妃故顯笑色,問:“母後可還記得洪嫣?”

馬皇後麵露驚詫地問:“難不成這孩兒是她所生?”

燕王妃點頭應道:“正是。”

馬皇後滿目訝然,可片刻又化作兩眼喜色,笑:“當初本宮將那丫頭賜與你父,命其好生服侍左右,想是如今已被你父納了妾?”

燕王妃陪以苦笑:“如是這般,再好不過……”

“哦?這……”馬皇後徹底糊塗了。

這時,又聽燕王妃道來:“初見洪嫣顯懷之時,臣妾曾私下問過父親,可父親對此事竟也茫然不知。”

馬皇後聽了,不免一番揣度。道:“如是魏國公的骨肉,他豈能不予相認?如此來,應是洪嫣那丫頭有失檢點,招惹了府上哪個家奴也未可知……”

“兒媳起初也是這般想法,可訊問多次——就算兒媳與父親商量準她與那人完婚,她都不曾有半點交待。”

馬皇後罵道:“倒是個鐵嘴的冤孽。”

燕王妃接茬道:“的就是。半年來,那丫頭一直閉口不言。前些日子臣妾召她問話,其間言辭重了些,被她頂了兩句嘴。那檔口恰被燕王撞見,一腳便踢在那肚子上,導致這孩子早產,也險些要了她性命!”

馬皇後聽得一驚,揪著心窩責怪道:“哎喲……棣兒那性子怎麼會?……”轉念又,“也難怪他會那般惱怒。”

“幸虧當時周王赴北平押送糧草,暫住府上,及時為其施救,這才保全她母女二人。”

馬皇後歎道:“善哉,善哉——橚兒因自幼酷愛醫術,曾多次被你父皇斥責,想不到這節骨眼上倒也有些回之術。也算幫他四哥贖了一樁罪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