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〇四回 耍心機朱棣探嶽父 震家風妙雲斥姨娘(3 / 3)

“這如何?”燕王妃怒指立足之地,“這裏至今還能容你棲身;這裏並無人欺得你苟延殘喘;這裏尚能給你錦衣玉食——在這世上,有四種可悲的蠢女人。一者,身在福中不知福;二者得隴望蜀不知足;三者東施效顰不知醜;四者輕人賤己不知恥……今日在本宮看來,這四者,二姨娘您是都占全了。”

“你!”謝氏氣得差點背過氣去。

可燕王妃卻湊近身來,蹭著她耳根低聲道:“別以為揪住了別人幾根寒毛,就可以牽著人家鼻子走。縫上嘴巴,才是保全之道!”

燕王妃那話先是別住了她的舌頭,後又塞住了她的聲門,直憋得一股怒氣在她肺管裏一通亂躥,末了卻隻能生生擠進腸子裏。

可憐謝氏,隻得一麵憋憋屈屈地捂起心窩子,一麵以帕子半遮窘相,欲作離去。

“站住!”燕王妃一麵喝著,一麵打袖中掏出一錦冊來,隔空丟給謝氏,“這是皇後娘娘著命本宮編撰的《內訓》。二姨娘不是常暗中自比皇家女人嗎?把它拿回去細細看著,好生學著該如何做個女人。免得山雞妒鳳,反成麻雀!”

別,這謝氏倒也算有些骨氣——隻見她當即將那《內訓》狠摔在地,隨即吭吭嘰嘰奪門而去。氣得徐達一臉無奈地朝那背影指指點點,搖頭歎息。

燕王妃則不緊不慢地拾起那錦冊,來至徐達麵前,賠禮道:“父親,女兒失禮了。”

徐達隻得搖頭擺手,不知該些什麼。

來也是時候,這檔口,竟聽聞有人在門外興衝衝地喚著“嶽父”,徐達抬眼望去時,隻見朱棣已然跨進門來,後頭還跟著金釗。

“婿拜見嶽父大人。”朱棣近前揖手便拜,對於方才見聞,全然一副一無所知的樣子。

徐達見其相見竟這般殷勤,又暗揣了剛才那令人蒙羞的情形,各種難堪實在令其難以振奮,隻得強顏歡笑地起身相迎。

可這不迎則罷,一迎之間著實令徐達滿眼詫異。

“這……?”徐達朝朱棣的錦袍指去。所指之處竟開了個寸把長的口子,周邊還沾著塵土和草屑。見此情形,徐達倍顯急切,“難道是招了歹人不成?”

朱棣當即搖頭擺手,故作一臉憨笑,道:“嶽父莫急,並非如此。”他著,竟指向身後的金釗,一通大大咧咧地笑罵,“都怪這奴才驚了本王坐騎,以致本王不慎打上頭……”言至於此,他搖頭一聲歎息,刻意擺出一副不堪細言的苦笑來。

徐達一麵上上下下一番細看,一麵關問:“可有傷到筋骨?”

朱棣順勢扶過徐達,一派孝子模樣:“嶽父不必擔心,婿這筋骨結實著呢。”著,便請其入座。

再金釗聽朱棣那般辭,倒也十分配合。見徐達剛剛坐定,他便撲通跪地,叩首請罪:“都怪屬下一時大意,差點兒傷了王爺,請國公與王妃治罪。”

燕王妃打量了一眼金釗,又瞄了一眼朱棣。心中暗想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演得倒也入木三分。然而這出戲總得適時收場不是?於是,她便接了金釗話頭,故以冷語圓場:“幸得王爺並無大礙,否則,看本宮不拆了你的骨頭!”

金釗作態求饒:“屬下知錯!屬下知錯!”

燕王妃橫眉豎目一甩手,道:“回頭自個兒領板子去吧。”

金釗借坡下驢,忙謝了罪,起身將帶來的禮盒放在案上,又對徐達與朱棣打恭致歉。見徐達略帶煩意地朝門外撩手,便立馬皮笑肉不笑地溜了出去。

這時,燕王妃瞟了一眼朱棣,酒靨裏半含一絲隱匿的笑意,悠著帕子朝朱棣踱去,一邊俯下身子輕拭其錦袍上的汙漬,一邊道:“此事來,也不能全怪人家金侍衛。”她著,目光已轉向了徐達,後頭的話倒頗耐人尋味,“父親有所不知,燕王近來得了匹怪馬,會聽著動靜施進退。”

“哦?……”徐達聽著倒覺新奇。

燕王妃眉眼裏漸顯一絲調笑:“這馬兒朝前走自然穩當,可要是冷不丁兒地朝後退可就沒準兒了。您這女婿便又是個事事沒譜兒的愣頭王爺,這會子,沒把他摔個頭長犄角就算萬幸了。”言到此處,竟仰望朱棣,嚶嚶地笑了起來。

徐達壓著笑意道:“噯……你這丫頭,真是沒規矩。”

朱棣卻順勢扶起燕王妃,故顯濃情蜜意,轉頭朝徐達笑:“嶽父焉能不知她這利嘴?素日裏閑來無事,就會拿婿逗殼子取樂。”

徐達故以慈容陪笑:“我看都是被你寵壞了。”

朱棣佯作憨然,搔首皺眉道:“普下就這一件瑰寶,幸被婿得了,若不寵著豈不虧心?”

燕王妃羞答罵俏:“你呀,就是個糖捏的舌頭蜜泡的嘴。”笑著,自顧來到徐達麵前,“父親,你翁婿二人且先敘著,我去三姨娘那兒瞧瞧。幾日不見弟弟妹妹,就著實想得慌。”

徐達欣然笑應:“去吧。”隨即,又朝門外呼喚,“徐棠……”徐棠聞喚進門,那頭打著恭,這頭就做了交待,“帶燕王妃去北園逐月樓。”

“是。”徐棠應了諾,便引了燕王妃出門。

“棠叔,你且先行一步。”燕王妃前腳剛邁出堂門,就轉頭朝門旁的金釗低聲吩咐:“將本宮準備的東西送到北園逐月樓來。”

“是。”

金釗著欲行離去,又被燕王妃喚住:“等等。轎子裏還有個官皮箱,你且一並取來,隔些時候再送到二夫人處——就那是宮裏賞的。”

“是。”金釗離去。燕王妃略作沉吟,自顧步下門前石階,隨徐棠而去。

卻見燕王妃離去,朱棣便在徐達的招呼下於條案另一端落了座。

“嶽父,近來身骨可好?”

徐達應:“戎馬之人,自是百病難侵,甚好。”因意識到招待欠周,他又揚聲朝堂外喚來一位侍女,並吩咐上茶。

那侍女正欲離開時,卻被朱棣喚住。

“婿日前得了一罐扶桑‘玉露’,這兩日正欲托人給嶽父捎到北平去,不曾想嶽父今日竟已回京。倒也算婿有些口福,今就沾嶽父的光嚐嚐此物如何?”朱棣著,已起身打開了案上的錦盒。隻見那盒中裝的是:青青素素一泥罐,平平整整一本經。

眼見那二物,徐達欣然一笑,可那笑中卻隱匿著一絲莫名之意。心中略作思量便起了身,道:“好,今日咱就嚐嚐這倭國之物。”隨即,又向門外引道,“西園有個竹林院,甚為清幽雅致,就到那兒去如何?”

朱棣喜形於色,道:“好。”著,便命那侍婢取了錦盒。

而徐達卻轉頭對侍婢吩咐:“去請洪嫣姑娘來侍茶。”

欲知後事如何,但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