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〇三回 廢中書霸主集皇權 賄上將良臣受鴻賞(2 / 3)

“那張允昭之諫,甚合朕意!這治國良才,理當從培養!他朝材成則國強,國強則倍出棟梁。此乃百年大計,千秋之功啊!好!甚好……”朱元璋喜不自勝,隨即朝台下傳喚:“工部尚書薛祥。”

一中年臣僚脆聲回應:“臣在。”

“這儒學館土木之事就交由你部去辦,其後進展隨時報與朕聽。”

“遵旨。”

“吏部擬旨,擢調江寧知縣張允昭補陝西承宣布政使司左參議之缺,官從四品。”

“臣領旨。”劉崧萬沒想到:多日未進奏表,今日一奏竟換個龍顏大悅,此事雖非自身之功,但也頓感心花怒放。於是趕忙又補一句:“臣代張允昭拜謝隆恩!”

“眾卿多幹些實事,朕心更悅,聖恩更隆。”朱元璋敲著邊鼓笑。一想到未來之況,激越之情更是溢於言表,於是轉頭朝眾臣又是一番鼓舞,“這儒學館一旦落成,將受國子監直轄。到那時,列位愛卿之子都將由朕親點博學大德之師專門教化!待其成年之時,再由國子學因材選拔,重點培養,豈不美哉?常言道‘江山代有才人出’——難有朝一日這些娃娃們不會大鵬展翅,一越居身卿等父輩之上啊!”

這話聽得眾卿群情激奮,忙伏首叩拜,齊呼“吾皇聖明!謝主隆恩!”

早朝至此,終於在朱元璋的爽笑中落下帷幕。眼見那帝王自語著“甚好”二字爽性離去,眾臣頓時麵露輕鬆之氣,眉眼裏也漸漸洋溢出一種久違的喜色來。

慶童高宣:“今日朝畢!眾官家到午門外列仗,辰時四刻經右掖門前往社稷壇候駕!”

那老太監話音剛落地,殿前又響三聲淨鞭。

……

卻此時,謹身殿東梢的暖閣正是茶香氤氳,喜氣迎人。

馬皇後正滿目和悅地端坐於暖炕之上,抬手端過了宮婢敬上的一盞香茶。

那宮女緩緩轉過身,又端著茶盤來到馬皇後對麵一位幾近半百的臣子麵前。

卻那臣子方臉闊額,色如醺霞,虎目刀眉,威而自若,頦下寸髯有如馬首初鬃齊探頭,兩鬢華穎更似狼毫垂墨柳骨風。此人頭戴八梁寶冠,身著緋袍,前襟上繡著麒麟補子,腰係玉帶,帶側用玉鉤銜著四色錦綬,下頭墜著白玉雲鳳佩,腳穿白底皂靴,雙手隔著一塊象牙笏板叩於腹前——瞧裝束,儼然一副公爵尊容。

他便是大明開國第一功臣、千古名將徐達,表字德,時受爵號魏國公。

見宮婢前來奉茶,徐達將那象牙笏板送進了袖袋之中,隨後便一麵點頭會意,一麵拂袖從盤中端過茶盞。

那宮婢緩緩施了欠身禮,又緩緩出了閣門。

這時,隻見馬皇後勾著綃帕,一麵捏了茶盞蓋子在那茶水上輕輕撩過,一麵親切朝徐達讓:“德,快嚐嚐這茶。”

“娘娘請。”徐達憨厚一笑,掀開蓋子,細品一口,眉目間略顯幾分回味之色。

馬皇後望其神色,笑問:“滋味如何?”

那徐達爽性讚道:“好茶,倒是世上難得的好茶。”

馬皇後回之一笑,故顯妒色地:“不瞞你,今兒本宮也是沾了你的光,才有幸呷上這麼一口呢。”

這話進得徐達耳來,卻反倒使其鼻子失了靈,半晌裏竟沒能嗅出那茶裏話外各中味道來。

馬皇後倒很適時宜地開了口:“皇上知你好茶,便差了數十宮婢專程前往那棲霞山,候了月餘,才剔了這幾兩初毫。為了炒製這茶,皇上還特地從杭州靈隱寺召來那大唐茶聖的後人來呢。此茶剛入罐,他便著人送到本宮這兒給你掖著了。”

如此盛情,頓使徐達受寵若驚。於是忙倍顯感恩地作出回應:“煩勞皇上與娘娘掛記,微臣惶恐。”

“德何必見外?自打你赴鎮北平,皇上常是沒時沒晌地念叨著你,總虧待了他這這位賢弟呢。早年,為平定下你隨皇上出生入死,吃盡了苦頭。如今這朝初定,非但沒讓你享上幾清福,反倒要苦著你遠赴千裏之外,去鎮守北疆……每每言及於此,皇上難免泣念傷懷呀……”

“臣本一介武夫,承蒙皇上不棄,理當為我大明盡忠職守。”

“話雖如此,可破了,還不是都因你兄弟情深義重?更何況咱又是兒女親家。本宮也常勸慰於他,這戍邊之任茲事體大,若換作他人,皇上定難放心。德賢弟與皇上情同手足,焉能不知這個理兒?”

這話得萬分親近,直引得徐達連連點頭笑應。

來也是時候。就在這會兒,隻聽得殿外傳來了琅琅笑聲,徐達尋聲望去,隻見朱元璋已一腳門裏,一腳門外地跨進了暖閣的門檻。卻他一見徐達便樂得大呼:“德啊,你可想煞朕了!”

見皇帝駕臨,徐達忙起身欲行跪拜之禮,卻被朱元璋連拒帶扶地抱住,那情形猶似重逢至親,更勝濃情至交。隨後,又見他雙手搭於徐達肩頭,笑:“自上次闊別,又是三秋了!”著,又轉頭望向馬皇後唱和,“英氣未減,英氣未減呐!”

馬皇後點頭,煦容一笑,應和道:“德風骨,豈是那凡夫可比?”

徐達爽然一笑,回應:“娘娘謬讚,臣這老馬多賴吾皇經管得入微。不然,就算微臣再是思君心切,也隻怕望穿歸程,欲奔無力嘍……”

此言一出,三人開懷大笑。朱元璋點著徐達胸口爽讚:“朕就過,德這張嘴呀氣如寶弓,力道入心……”話音未落,便搭著徐達肩膀相讓,“快坐,快坐。”

這時,馬皇後打暖炕上起了身,婉言道:“本宮還有些瑣事,就不在這兒礙著你們兄弟敘舊了。”徐達聞聲欲起身施禮相送,又被她連忙婉拒,“德隻管坐著,自家人莫要掬禮。”著,又喚宮婢好生照應,方轉身離去。

見馬皇後出了閣門,徐達轉頭望向朱元璋道:“皇上,您又消瘦了不少啊。”

朱元璋聽他一言,不免一聲歎息,道:“這朝中上下多是費心勞形之事,奈何朕又垂垂老矣,怎能順心康健呐?”

徐達滿腹真情,道:“臣自知無能,恨不能替皇上分憂。”

朱元璋擺手,言語更顯真摯:“噯……話不能這麼。那北平乃我大明北疆重地,今有德這般麒麟坐鎮,就已解了朕大半憂愁。”

“承蒙皇上不棄,微臣理當盡忠職守。”

“有德這句話,朕此心足矣。”言至於此,朱元璋的神情裏竟很快漾出一絲詭笑,刻意壓著聲氣笑,“噯,朕可聽聞你又得了一如花美眷?”

乍聽此番笑談,徐達頓覺一驚。他雖早知皇帝身邊養了不少負責盯視群臣的“檢校”,卻萬沒料到那班爪牙竟已探到千裏之外,對於臣子私事卻也是了如指掌。於是他忙故作釋然地笑:“下之事果然瞞不過皇上,微臣惶恐。”

誰知,朱元璋竟哈哈大笑:“你呀……生來就是多情種,命裏偏又犯桃花……有些人多愛嚼那風月之事,這傳來傳去,難免就進了朕的耳朵。”

這話得徐達麵露赧色,連連叫苦:“皇上,切莫取笑微臣。”

“噯……這自古以來,哪個男兒大丈夫不是三妻四妾?德莫要介懷——朕聽那美人還是個西域女子?”

徐達點頭,道:“正是。”

“胡女多嬌容。不知此番德是否攜與回京?”

徐達笑:“臣不能,也不敢啊。”

朱元璋神色一怔,問:“哦?這話從何而來?”

“隻因其母仙逝,兩月前送其骨灰回鄉安葬去了。”

朱元璋大讚:“能以孝德當先,麗質且賢呐。”

“再者……皇上應知我那偏房謝氏,一向好妒,且性情暴烈,這……”徐達滿腔難言之癮欲語還休,連連搖頭歎息。

朱元璋複又仰麵大笑,指指點點道:“你呀……身骨康健,百毒不侵。就是這懼內的毛病恐怕是沒得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