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國公狂怒已極,須發戟張,氣浪爆舞。兩人越鬥越快,旋風鼓舞,人影淡不可見。光刀相交,聲雷滾滾,氣勁逸射出十餘丈外,如霞光彩帶,迤邐繽紛,煞是好看。漫天交錯飛舞的箭石方一觸及,立時迸炸如齏粉,轟然吹散,無影無蹤。
尹祁公主仰頭看了半晌,隻覺眼花繚亂,氣血翻湧。突然聽見東麵傳來一聲龍吟似的長嘯,身子登時一震,險些跌倒。心中突然大凜:“是他!”隻見一個人影閃電穿行,紫光回旋怒舞,所到之處,刀槍辟易,血肉橫飛。刹那之間,百餘名蛇軍將士組成的方陣便給他殺得潰不成軍,連連後退。
烈文英冷笑道:“他就是三條眉毛的妖怪麼?來得正好!”雙手一翻,將腰間的兩杆短槍拚成雙頭長槍,朝他疾衝而去。眾衛士大吃一驚,生怕他有閃失,急忙拔刀尾隨追去,隻剩下十名紫衣衛守在尹祁公主身邊。
“少主,殺了姓烈的小子,再將他沒過門的媳婦兒一齊宰了,讓他們到鬼界冥婚去吧!”半空中傳來相繇的長呼。翊呼嘯答應,伴隨著一連串張狂的笑聲。尹祁公主雙頰暈紅,惱恨交集,隻盼烈文英瞬間將他殺了。
烈文英大喝衝到,長槍飛舞,朝著他狂風暴雨似的疾刺猛攻。翊避也不避,揚眉笑道:“去罷!”當頭一刀怒斬而下。“當!”光芒四射,氣浪鼓舞。烈文英大叫一聲,長槍幾乎脫手,噴出一口鮮血,翻身跌退,狼狽已極。眾軍士大驚,急忙奮不顧身地圍擁而上。
尹祁公主“啊”地失聲驚呼,忍不住頓足怨艾。敖少賢在一旁突然歎了口氣,凝神念訣,手指張舞,“咻!”銀光一亮,龍角彎刀自動回旋飛轉,將捆縛其身的金蛇骨絲齊齊斬斷。他雙手一振,將彎刀握在手中。周圍的十名紫衣衛士吃了一驚,揮刀相向。敖少賢微微一笑道:
“放心,我不會逃走。你們去協助紫蛇侯吧,公主交給我保護就是。”尹祁公主臉上一紅,心中微微泛起一絲甜蜜之意。
眾紫衣衛麵麵相覷,正自猶疑,隻聽翊縱聲長笑,刀光如紫電,縱橫閃耀,鮮血迸舞飛射,蛇軍衛士紛紛慘呼跌退。烈文英眼看公主就在身後,自己卻連這叛賊一刀也抵擋不住,又羞又怒,大吼一聲,施放兩傷法術“焚天訣”。刹那間,烈文英周身紅光怒放,猶如火焰熊熊燃燒,雙手握槍,如赤龍回旋跳躍,全力猛攻。
“小子,打不過我就想自焚嗎?”翊乜斜著眼哈哈大笑,刀光怒舞,如紫色狂飆似的推進。
烈文英被那滔滔氣浪壓得呼吸不得,眼花繚亂,不住地後退。
“當啷!”紫光掃處,那杆烈火長槍突然斷折,所有的火焰倏地倒撞灌衝,衝入烈文英體內。他發出一聲淒厲的怒吼,周身強光閃耀,骨骼盡現,高高衝天飛起,撞落在帆布上。帆布登時著火,烈文英骨碌碌滾落在地,全身烏黑如碳,簌簌顫抖,也不知是死是活。
蛇國公在空中瞧見,肝膽欲裂,怒吼一聲,“炎蛇逆天刀”赤光橫卷,滔滔飛舞,將相繇奮力逼退,雙腳翻踩,閃電般急衝而下。相繇哈哈笑道:“赤練蛇兒,你那泥鰍兒子太不成器,不救也罷。兒媳婦就隨他陪葬吧。”氣刀閃耀,窮追不舍。
尹祁公主見翊凶威凜凜,高歌猛進,所向披靡,心中突突亂跳,又是害怕又是恐慌,隱隱之中又夾雜著一種莫名的滋味。敖少賢擋在她的身前,凝神聚氣,雙手握刀,一道道寒芒從龍角彎刀破刃吞吐,遙遙指向大步衝來的翊。
同一時刻,蛇國公轟然衝到,大喝聲中,丹田赤光衝湧,滾滾卷入脈門、掌心。“呼啦”一聲,那道赤光氣刀扭曲變形,突然變作一條巨大的赤練蛇,碧眼獠牙,猙獰飛舞,驀地朝翊當胸衝去!
“炎天赤蛇!”蛇國軍士突然爆發出一片歡呼,戰歌瞬間高昂起來。尹祁公主一凜,她曾聽母親說過,母族蛇國是上古蛇族傳衍而來,是太極大帝伏羲、女媧的後裔。當年南荒大亂,伏羲收服了九條神蛇,統一了蛇族九大部落,並將這九條神蛇被封印在一片湖澤下,是為九蟒澤。蛇國公的炎天赤蛇、相繇的九頭玄蛇、蛇仙相柳的冰火蛇……都是這九蛇之一。他們將蛇靈封印於體內,一旦解印,即可爆發出無與倫比的威力。這個三條眉毛的妖怪翊能擋得住炎天赤蛇的威力麼?尹祁公主的心瞬間抽緊。
赤練蛇張牙吐信,咆哮奔騰,幾在刹那之間便已衝到翊的麵前。翊放聲大吼,周身碧光綠線閃耀奔竄,滔滔彙入雙臂,直衝長刀。赤紫刀光轟然迸爆,如流霞衝天,地火噴薄。隱隱可見一道紫弧急電反撩,雷霆似的破入赤練蛇的腹部!
“噗!”赤蛇飛纏,紅光鼓舞,長刀突然如麻花似的收縮扭絞,耀眼的紫光氣芒瞬間消失,竟被吸得一幹二淨!翊周身劇震,怒吼長呼,麵容似乎隨之扭卷變形。“嘭嘭”連響,鮮血狂噴,衣裳撕裂,碎片飛揚,強壯挺拔的身軀赤裸在陽光下,閃耀著古銅光澤,渾身縱橫交錯的疤痕突然再度迸裂,無數道血箭飛射而出,繽紛交錯。須臾間,他的經脈已被盡數震裂。
蛇國軍士爆發出震天動地的歡呼。尹祁公主心中卻咯噔一跳,突然沉了下去,在這刹那之間,她竟突然覺得一陣尖銳的刺痛與難過。她陡然一驚,自己為什麼要難過?難道在她心底深處,竟不希望他死麼?心神迷亂,冷汗涔涔。
這時,相繇狂風似的衝到,不怒反喜,在半空哈哈狂笑:“赤練蛇兒,你看看他的肚子,你猜猜他是誰!”蛇國公凝神望去,隻見翊的腹部上有一塊巴掌大的胎記,蜿蜒如蛇,赤紅如血。他腦中轟然一響,脊骨森寒,顫聲道:“他……”相繇雙眸爆放出淩厲的凶光,哈哈大笑道:“沒錯,他是你的兒子!就是十九年前我從你家裏搶走的兒子!老子說過要賠你一個兒子,豈能言而無信?”語如焦雷,在烈定侯當頭炸響,震得他麵色慘白,全身簌簌顫抖起來。
眾人愕然,滿船寂寂,血戰突然頓止。尹祁公主妙目圓睜,俏臉雪白,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翊身懸半空,張大了嘴,滿臉茫然驚愕狂亂,抬頭怔怔望著相繇,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
相繇碧眼仇火熊熊,獰笑道:“姓烈的,你背主叛友,天地不容,想不到也有今日吧?當年老子搶了你的崽子,原想一下捏死,但轉念一想,這樣豈不是白白便宜了你和這小雜種麼?
思前想後,索性把他丟給了高辛狗,做了帝嚳的奴隸。等這小崽子受了十幾年的苦頭,老子再把他從毫都救了出來,告訴他他就是共工的孫子,讓他時時刻刻記著殺了你報仇雪恨。哈哈,老子等了四十幾年,終於等到了今天。你的小兒子殺了大兒子,你又親手殺了小兒子,這滋味可真妙得緊啊!”縱聲狂笑,激動之下,連淚水都濺了出來。
烈定侯麵如死灰,嘴唇翕動,刹那之間仿佛蒼老了十歲。相繇的雙眸凶光閃耀,突然大喝道:“殺了他!”尹祁公主腦中嗡然一響,冥冥之中也不知哪裏來的力量,忽地拾起地上的長矛,猛力朝蛇國公的後背刺去。敖少賢大吃一驚,急忙將她脈門扣住,喝道:“公主!”
就在這時,匍匐在蛇國公背上的放勳突然發出一聲怪吼,雙目凶光怒放,反手拔出割虎刀,閃電似的刺入烈定侯的後心。兩人胸背相貼,烈定侯又自震駭迷亂,哪能避得開去?
“哧!”兩尺來長的利刃直沒入柄,鮮血噴出,濺得放勳一臉都是。他目光呆滯凶厲,狂吼著欲拔刀再刺,蛇國公霍然驚醒,發出憤怒痛楚的大吼,雙臂一振,放勳倒飛而出,“砰”
地撞在艙板上,登時昏迷過去。“放勳!”尹祁公主大叫一聲,陡然清醒,搶身上前,將他緊緊抱住。
相繇哈哈獰笑道:“哎呀,原來陶唐侯不是來給你賜婚的,是來要你命的。做高幸走狗的滋味怎麼樣?是不是美得連心肝都疼啦?”尹祁公主又驚又怒,突然明白了——是“靈犀蠶”
!在歸雁驛內,翊將食心蟲塞入自己姐弟腹中時,便已設計好了這一切。以相繇的攝神念力,再加上這妖蠱,自己和放勳又怎能抵擋得住?難怪當時她和敖少賢可以從翊的身旁從容逃脫,這一切的一切多半都在他們算計之內。但翊卻萬萬沒有料到,他連自己也一齊算計了……
蛇國公縱聲狂吼,悲鬱、憤怒、痛苦、悔恨……層層交雜噴湧,聲浪衝天,震耳欲聾。白雲離散,群鳥驚逃,眾人氣息翻湧,難受已極。
“轟!”炎天赤蛇反彈衝起,紫風如狂,赤火連天噴薄,重重地掃向相繇。相繇狂笑聲中,碧光迸舞,氣刀扭曲,亦化作一條巨大的九頭黑蛇,咆哮卷舞,轟然相撞。
“轟隆!”宛如萬千驚雷交疊奏響,天地一亮,絢光霞彩流離奔竄,太陽為之失色。群艦搖晃,大浪衝天,不住有人捂耳慘叫,摔落水中。尹祁公主目眩神迷,幾乎窒息。敖少賢護在她身前,緊緊握住她的左手,將真氣綿綿不絕地傳入其體內。
炎天赤蛇當空扭舞飛騰,烈定侯怒吼聲中,禦風飛掠,騎乘其上。赤蛇反向拋舞,突然俯衝而下,將翊、尹祁公主、放勳與敖少賢纏卷其中,猛一弓身,朝著浩渺大澤疾衝而去。
“嘩啦!”大浪滔滔,水花如雨。等到相繇回過神來時,已經見不到他們的蹤跡。但此時,對於相繇來說,他們的生死已經不重要了。他昂然站在桅尖,悲喜交集,發出陣陣狂笑。
蒼茫大澤,金光萬裏,鼓聲悲奏,號角淒鳴。在呼呼的風聲裏,他的笑聲聽起來有些莫名的失落和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