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天生一雙杏眼,平日配上純善的眼神,顯得十分天真無邪。
但今日這雙眼睛,卻冰冷深邃如寒潭,看得郭嬤嬤都忍不住有點兒心虛。
她不敢再多說什麼,隻好繼續勸白鹿喝藥,心裏盤算著等會兒回去怎麼跟白夫人告狀。
“拿走,我聞著就惡心。”白鹿一點兒也不想配合,抬手推開藥碗,“我沒病,隻是心裏頭不大舒坦。嬤嬤幫我跟母親說一聲,我想去寺裏住幾日,清淨清淨。”
郭嬤嬤聞言也懶得再勸,心道大姑娘怕是想躲開表少爺,等老爺回來再做打算,隻是不知夫人是否肯放她出府了。
待人走後,白鹿重新躺下,裹緊了被子。
永州的冬天又濕又冷,沒有炭盆著實太過難熬。
當天夜裏,她就發起高熱。
夢裏,她回到熟悉的家中,回到刻骨難忘的那一日。
幾十名黑衣人手持利刃闖入白家,逢人便砍。
血腥味瞬間遮蔽住滿園藥香,到處都是尖叫哀鳴,窗外還隱約映出火光。
鮮血染紅了地麵的青石板,院裏橫七豎八滿是屍首。
她躲在哥嫂臥房的大衣櫃裏,懷裏抱著不滿周歲的侄女。
孩子小小軟軟的一團,根本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待在熟悉的懷抱裏,含著手指睡得香甜。
她滿臉淚水,緊咬下唇,捂著孩子的耳朵和嘴,隻盼能保住孩子的性命。
最終,櫃門還是被人打開,遮擋住身影的衣服被利劍劃得七零八落……
懷裏的孩子被驚醒,蹬著腿哇哇大哭。
她跪求歹徒放過孩子,話未說完就被一劍穿心!
那個瞬間,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放緩了速度——
她看到哥嫂橫屍門口,死不瞑目。
嫂子平日那雙風情萬種的丹鳳眼,此時瞪得大大的,裏麵滿是驚懼。
她看到貼身丫鬟和嬤嬤層層撲上來護住孩子,又一個接一個地丟了性命,滾熱的鮮血灑了她一頭一臉。
她還看到,一個黑衣人手提染血長劍從門外進來,冰冷的黑眸裏映著血色。
黑衣人眉心緊蹙,快步朝她走來,越走越近,近得讓她眼神渙散之際還看清了他眼角有一顆小小的紅痣。
然後呢?孩子呢?
祖父和爹娘怎麼樣了?
白鹿整個人都燒糊塗了,鼻端縈繞的全是濃重的血腥味,夢境中強烈的真實感和痛苦的回憶讓她淚流滿麵,四肢抽搐蜷縮。
小丫鬟明玉出去換水,回來見她這樣,嚇得丟開水盆,連滾帶爬地撲過來。
“姑娘,您到底是怎麼了?老爺還不回來,您又跟變了個人似的,夫人、夫人還……嗚……”
她今年才十四歲,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事兒,這幾日一直盡力憋著,此時卻終於忍不住了。
明玉的哭聲驚醒了噩夢中的白鹿,但對方的疑問,她卻無法給出答案。
她本應是皇上破例親封的高陽郡主、百姓們交口稱讚的女神醫白鹿。
明明是在家中慘遭歹人滅門,為何一睜眼竟變成永州知府家的嫡長女白鹿?
白家現在如何,家裏人是死是活?自己死前看到那雙眼睛究竟是誰?
無數個疑問在腦中翻滾,她花了一天時間仍未想明白,究竟前生是夢,還是今生虛幻?
白鹿啞著嗓子開口:“明玉,你可知道……大齊最有名的大夫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