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2 / 2)

時複墟曲中,拔草共來往,相見無雜言,但道桑麻長;桑麻日已長,我土日已廣,常恐霜霰至,零落同草莽。

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反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違。

曖曖遠人村,依依墟裏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巔。戶庭無塵雜,虛室有餘閑,久在樊籠裏,複得返自然。

這是真實、平凡而不可企及的美。看來是如此客觀地描繪自然,卻隻有通過高度自覺的人的主觀品格才可能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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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潛和阮籍在魏晉時代分別創造了兩種迥然不同的藝術境界:一超然事外[而非“超然世外”,這種“超世”的希冀要到蘇軾才有(參看本書《韻外之致》)],平淡衝和;一憂憤無端,慷慨任氣。它們以深刻的形態表現了魏晉風度。應該說,不是建安七子,不是何晏、王弼,不是劉琨、郭璞,不是二王、顏、謝,而他們兩個人,才真正是魏晉風度的最優秀代表。

宗教是異常複雜的現象。它一方麵蒙蔽麻痹人們於虛幻幸福之中,另方麵廣大人民在一定曆史時期中如醉如狂地吸食它,又經常是對現實苦難的抗議或逃避。宗教藝術也是這樣。一般說來,宗教藝術首先是特定時代階級的宗教宣傳品,它們是信仰、崇拜,而不是單純觀賞的對象。它們的美的理想和審美形式是為其宗教內容服務的。中國古代留傳下來的主要是佛教石窟藝術,佛教在中國廣泛傳播流行,並成為門閥地主階級的意識形態,在整個社會占據統治地位,是在頻繁戰亂的南北朝。北魏與南梁先後正式宣布它為國教,是這種統治的法律標誌。它曆經隋唐,達到極盛時期,產生出中國的禪宗教派而走向衰亡。它的石窟藝術也隨著這種時代的變遷、階級的升降和現實生活的發展而變化發展,以自己的形象方式,反映了中國民族由接受佛教而改造消化它,而最終擺脫它。清醒的理性主義、曆史主義的華夏傳統終於戰勝了反理性的神秘迷狂。這是一個重要而深刻的思想意識的行程,所以,盡管同樣是碩大無朋的佛像身軀,同樣是五彩繽紛的壁畫圖景,它的人世內容卻並不相同。如以敦煌壁畫為主要例證,可以明顯看出,北魏、隋、唐(初、盛、中、晚)、五代、宋這些不同時代有著不同的神的世界。不但題材、主題不同,而且麵貌、風度各異。宗教畢竟隻是現實的麻藥,天上到底仍是人間的折射。

《世說新語》描述了那麼那麼多的聲音笑貌、傳聞逸事,目的都在表彰和樹立這種理想的人格:智慧的內心和脫欲的風度是其中最重要的兩點。佛教傳播並成為占統治地位的意識形態之後,統治階級便借雕塑把他們這種理想人格表現出來了。信仰與思辨的結合本是南朝佛教的特征,可思辨的信仰與可信仰的思辨成為南朝門閥貴族士大夫安息心靈、解脫苦惱的最佳選擇,給了這批飽學深思的士大夫以精神的滿足。這也表現到整個藝術領域和佛像雕塑(例如禪觀決疑的彌勒)上。被謝赫《古畫品錄》列為第一的陸探微,以“秀骨清相,似覺生動,令人懍懍若對神明”為特征,顧愷之也是“刻削為容儀”,以描繪“清羸示病之容,隱幾忘言之狀”出名的。北方的實力和軍威雖勝過南朝,卻一直認南朝文化為中國正統。從習鑿齒(東晉)、王肅(宋、齊)到王褒、庚信(陳),數百年南士入北,均備受敬重,記載頗多。北齊高歡便說,江東“專事衣冠禮樂,中原士大夫望之,以為正朔所在”[《北齊書·杜弼傳》],仍是以南朝為文化正統學習榜樣。所以江南的畫家與塞北的塑匠,藝術風格和作品麵貌,如此吻合,便不奇怪了。今天留下來的佛教藝術盡管都在北方石窟,但他們所代表的,卻是當時作為整體中國的一代精神風貌。印度佛教藝術從傳入起,便不斷被中國化,那種種接吻、扭腰、乳部突出、性的刺激、過大的動作姿態等等,被完全排除。連雕塑、壁畫的外形式(結構、色、線、裝飾、圖案等)也都中國化了。其中,雕塑——作為智慧的思辨決疑的神,更是這個時代、這個社會的美的理想的集中表現。

對中國古典文藝的匆匆巡禮,到這裏就告一段落。跑得如此之快速,也就很難欣賞任何細部的豐富價值。但不知鳥瞰式的觀花,能夠獲得一個雖籠統卻並不模糊的印象否?

藝術的各種突出的不平衡性,經常使人懷疑究竟能否或應否作這種美的巡禮。藝術與經濟、政治發展的不平衡,藝術各部類之間的不平衡,使人猜疑藝術與社會條件究竟有無聯係?能否或應否去尋找一種共同性或普遍性的文藝發展的總體描述?民生凋敝、社會苦難之際,可以出現文藝高峰;政治強盛,經濟繁榮之日,文藝卻反而萎縮。同一社會、時代、階級也可以有截然不同、彼此對立的藝術風格和美學流派。……這都是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