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家鄉畢節市裏,各個街道口都有成群的大背簍。大背簍們有的一個人背著個大背簍在城市的大街小巷,角角落落到處轉悠,好吸引雇主。有的卻成群結隊地在城市中心的各個十字路口,用大背簍當凳子坐著,憂慮地等待雇傭老板的召喚。當他們聽到有人喊一聲:‘喂,大背籮過來……’便會爭先恐後地跑過去,一個個笑得嘴巴都合不攏。
大背簍們的工作很勞累,生活卻很艱苦,他們住地地方是城市中最肮髒最潮濕最臭味撲鼻的最便宜的地下室。稱為大背簍店,吃的也是大背簍店主做的玉米飯,玉米飯很便宜,兩塊錢就可以買一大碗,然後再陶一塊錢買一小蝶炒土豆片或者一碗油酸菜湯,湯裏麵勉強可以看到幾粒油珠子。這就是大背簍們的一頓美餐了。
2003年的冬天,父母親因為放心不下家中的我們三兄弟,又從廣東回到了家鄉。這時候,我們已經放假了,可以幫助母親忙碌一些活路。但是經濟上的困難卻依然使父母親頭痛,加之我們幾兄弟下個學期的書學費及其日常開銷,父母要去哪裏弄呢?為此,父親打算到畢節市裏麵去背大背簍,以換取我們明年的書學費和日常開銷。我對母親說我也要陪父親去市裏麵背大背簍。得到她的允許後的第二天清晨,我與父親早早就起床了。吃了點冷飯,便各自背著個大背簍,提著大拐耙(一種T字形的用來支撐大背簍底部吸氣的勞動工具)往蜿蜒陡峭的的山間小道上行去。一個小時之後,我們來到山外的公路邊,這時天已經大亮了,我們在公路邊等了十幾分鍾,開往畢節的班車來了。父親像班車裏的司機招手,司機停下了車問:
“你們去哪裏的?”
“我們到畢節。多少錢?父親問。
“每人二十五,走不走?司機問。
“少一點嘛,都是老熟人了啊,”父親說。
“哎呀,算二十吧,快上車。把你們的背簍放到車頂上吧,放穩了哦”
我把背著的大背簍放了下來,連同大拐耙一起交給了父親,就先行上了車。父親把我的背簍和大拐耙與他自己的背簍摞在了一起,再扛著兩個背簍爬到車頂上,把大背簍用索子綁在車頂上,再跳下車來鑽進了車門來,司機按了一下電鈕,車自動關上了。司機又轟動油門,汽車啟動了。我和父親坐這最後一排。由於我是第一次坐車,所以暈車得厲害。不一會兒,我感覺頭暈眼花,心裏難受極了,便把頭往車位一伸哇哇地吐了起來。父親用手替我拍打著背心,關切地問:
“現在好受點了吧?再堅持一會兒就好了,要不了幾個鍾就到”
“嗯,沒事的……”我柔了一把眼睛難過地說。隨後就有氣無力地把頭靠在座位後把上不再多說話了。父親慢吞吞地從衣兜裏掏出了旱煙,裝了一煙鬥,點燃放在嘴裏抽起來。大約十一點鍾時,我們乘坐的班車開進了畢節西客車站。雖然是冬天,但太陽還是已經高高地掛在半空中,天氣還算暖和。車站裏人來人往,車站外車輛川流不息。嘈雜聲令人心煩意亂。我與父親下了車,各自背上自己的大背簍,拄著大拐耙走出了汽車站,再往市中心走去。
我默默地跟在父親的身後,穿越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每當人群裏的一些人用異樣的目光打量著我的時候,我就會感覺全身的不自在,羞愧得臉紅筋漲。畢竟在我的家鄉,在很多人看來,背大背簍的人是最低賤,最下等的。因此向我這樣年齡的人來市區背大背簍,似乎很是引人注目,似乎讓人莫名其妙了。特別是遇到年輕的女孩子用同樣的目光看我的時候,我更加不自在了,於是很希望走快點,好躲避人們那鄙視的目光。可是父親的步伐卻很慢很慢,他邊走邊東看一下西望一眼,好像在尋找什麼似的,可以說他走路連螞蟻也踩不死。我很多次想走朝他的前去,但又想,自己第一次進城,對市區的路線並不熟,還是算了吧。於是我隻好好奇地問父親:
“爸,您咋會走這麼慢呢?”
“慢點走,才能遇到生意(遇到雇主)啊。都快十二點了,我餓了。我們先做點錢來,再去大背簍店裏買飯吃”
“哦……”我這才明白,原來父親慢悠悠地行走,是為了引起雇主們的注意。於是就不再多問了。其實,父親已經有好多次來這個城市背過大背簍了,所以他還是很有經驗的。
我與父親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著,走過了一個又一個的十字街,橫穿一條又一條寬闊的公路,都始終沒有一個雇主向我們召喚。父親有些失望了,他不在東張西望地尋找雇主,而是低下了頭,把手中的大拐耙夾在懷中,再從衣兜裏掏出旱煙,吧咋吧咋地邊走邊抽起煙來,以打發肌餓的肚子和煩躁的心情。當我們走到一條岔路口的幾棵顆樹下時,看到一群背大背簍的人,他們各自把自己的背簍當凳子坐在岔路口的樹蔭下等待雇主的召喚。父親也停了下老對我說:
“哎!看來沒有生意了,這裏涼快,我們也在這裏休息一下再說”父親一把大拐耙扔在一邊,再把背上的大背簍放下了來睡在地上,則身坐在大背簍的底部。與那群大背簍拉起了閑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