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色的牆皮上是斑駁的鐵鏽色的指印,從走廊的這邊一直延伸到盡頭。皮鞋敲擊大理石地麵發出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走廊裏回蕩,偶爾冷風叢洞開的窗口吹進來,吹得人頭皮發麻。
四院的四樓時重症病房,病房排布有點奇怪,沒有一號病房,二,三,五,七,編號詭異而毫無章法。
我下意識的攏了攏毛呢大衣的領子,縮著身子朝走廊盡頭的7號病房走去。
這是我第一次見小姑姑曹琪,她是爸爸最小的妹妹,隻比我大了五歲。
爸爸在我出生那年被趕出曹家,我一直不知道自己還有這麼個在巡捕房當差的小姑姑。直到昨天晚上,遠在法蘭西度假的爸爸打來電話,要我來4院探望小姑姑。
4院是上海頗有名望的精神病院,從清朝晚期就存在了,如今過去許多年,經曆過幾次修葺,已然屹立在上海灘寸土寸金的法租界。
爸爸說,小姑姑是巡捕房裏唯一的女警,兩天前接了一個滅門慘案,出現場回來後,人就瘋了,拿著刀子在巡捕房大鬧,見人就砍,傷了好幾個同事,後來還是警察廳的莫廳長聯係了爸爸,先把人送到了精神病院。
“金娃娃,銀窩窩,你是我的好娃娃。”陰森森的走廊裏傳來一陣像似從老唱機裏擠出來的聲音,安全門突然被打開,一股冷風衝進來,我嚇得一縮脖子,抬眼看去,一隻血紅色的洋娃娃晃動著跟身體及其不協調的大腦袋走過來,肚子裏發出尖銳的聲響。這種娃娃我小時候也有過一個。爸爸有一位定居法蘭西的表妹,每年我生日的時候,這位表姑都會從大洋彼岸送來禮物。或遠度遊輪,或是坐著大鳥一樣的飛機。
我連退兩步,後背抵著冰冷的牆壁,愣愣的看著娃娃叢腳邊走過,一個穿著慘白的病號服的女人陰沉著臉叢安全門走出來,經過我身邊的時候,突然扭過頭,那張隱在淩亂黑發後的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一雙灰褐色的眸子斂在眼瞼下麵,看人的時候,仿佛能把人的靈魂都吸附進去。
“你。”她突然側頭看著我,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淺笑。很淺,淺得就像水盆裏輕輕蕩過的漣漪。
我愣愣的看著她,鬼使神差的勾了勾唇。
“啊!”她突然尖銳的叫了一聲,突然撲過去抱住地上的娃娃,一邊笑著唱著嗎,“金娃娃,銀娃娃,你是我的好娃娃。”一邊朝走廊盡頭跑。
嚇死我了。
我一邊撫著胸口,一邊驚魂未定的看著那女人消失的方向,脊梁骨一陣發麻,恨不能多生兩隻腳趕緊從這鬼地方出去。
小姑姑的病房在走廊的盡頭,我緊走兩步來到病房前,隔著厚重的鐵門,叢門上的玻璃窗口往裏看。
小姑姑是個二十六七歲的年輕女人,她穿著白色的病號服,頭發整齊的梳理在腦後,麵容秀氣,隱隱中帶著一絲英氣。
她似乎感覺到門口的視線,悠悠的扭過頭,目光與我對視。
四目相交的那一刻,我突然覺得有什麼東西貼著脊梁骨爬上來,然後‘咻’的一聲叢後脖頸轉了進去。
當然,也許隻是錯覺,也許是隻小小的蚊蟲。
“小姑姑。”我試著溫柔的喊了一聲。
鐵門上裝著擴音器,我說得話在裏麵能很真切的聽見。
“小姑姑?誰?”她似乎愣了一下,波瀾不驚的臉上好一會兒才露出一個極其詭異的表情。是的,極其的詭異,如果你見過有人笑的時候可以把嘴角裂到耳根,看見森白的牙齒和血紅的牙齦,你就會知道那種瞬間讓人頭皮發麻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