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為什麼,我從來沒有意識到?我總覺得祖母還年輕,總以為她還是我記憶裏那個精神抖擻的可愛又好糊弄的老太太模樣,什麼時候,祖母變成了這個樣子?什麼時候,時間已經偷偷帶走了祖母的年華,讓她成為一個行動吃力、吃飯都會掉飯粒的老太婆?

我的祖母,同我的祖父,在我一心在外麵兒女情長的時候,在我滿心滿眼都是洛清嵐,絲毫沒有給他們留下多大空間的時候,已經,悄悄離我遠去。

而這種距離,不是人力可以控製縮短的,它依舊在不停拉大,越拉越大,我在追趕,卻仍然跨不過這距離,因為,祖父母他們和我相距的那頭,是一方墳墓,那意味著回歸本源,是落葉歸根,塵埃落定,是拋卻塵世所有的喧囂繁華,浮世煩惱,走到這一趟旅程的盡頭……

而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看著,看著我最愛的兩個老人,以我不可見卻可察然而不可控的速度,一點一點,沒入塵土……

可是,這有什麼可讓我難過的呢?我不該難過的。祖父祖母是幸福的,他們吵吵鬧鬧相伴一生,演完了這場大戲,也看多了世間大同小異的把戲,攜手一起寫上自己的結局。他們是幸福的。他們不畏懼死亡,祖母總是說,她一定會和祖父一起入土的,不忍心早死,也不敢晚死,早了怕祖父一人活不好,晚了怕到“下麵”找不到祖父。兩個老人閑著沒事聊天時,甚至會討論討論“在下麵”的生活分工,坦然的仿佛他們隻是去旅遊,卻讓一旁聽著的人忍不住落淚。

我每次都不敢聽他們談笑自如的談論生死,每次都忍不住想哭,每次,都隻能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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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劫算是平安躲過。

所幸,生氣的祖父和被我哄的團團轉的祖母都沒有注意到我身上的傷。唉,可是無論如何都不敢在他們麵前吃藥,於是總是偷偷摸摸的窩在自己的房間裏,做這些事情。

晚上正在塗藥,沒鎖門,不妨房門突然沒打開,驚的我慌忙扯過被子蓋在自己身上擋住傷痕,看清來人,竟然是媽媽。

沒錯,是媽媽。媽媽因為有病,常年待在祖父祖母家裏。小時候因為媽媽在這裏,我即便很想念祖父母也是能不來就不來。不過,這些年,媽媽好多了。雖然仍然有些稀裏糊塗的,認不清人。

“媽……”我猶豫了下,還是喊出了口。可喊出口,竟然有種說不出的別扭。這個稱呼對我來說,太陌生了!從小時候起,喊得最多的就是“姐”,“爸”、“媽”喊得都不多,頭疼發熱、雞毛蒜皮,什麼事都喊“姐”,什麼事都找洛清嵐。媽媽病了之後,我基本上就再沒喊過這個稱呼,一天到晚不停喊著的就是“姐”。

“哎。”媽媽竟然回應了我。這讓我很吃驚。

試探著問,“……媽,你……知道我是誰嗎?”

媽媽竟然笑起來,站在門口說,“雲丫頭說什麼傻話,我怎麼會不知道你是誰!”

我簡直要喜極而泣。

“媽媽……”連日來受的委屈,自己一人扛著的苦痛,隻因為媽媽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全盤潰敗。我忍不住趴在被窩裏哭,又不敢哭出聲,怕被祖父祖母聽到。

媽媽走到我床邊,輕輕摸著我的額頭,問,“哭什麼?”

我咬著嘴唇搖頭,也是不敢跟媽媽說那些委屈的。媽媽的病不能生氣動怒,我從來不敢惹她生氣,怕她發狂。

“你姐姐又欺負你了?”媽媽幫我擦著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