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長亭(1 / 2)

長安城郊外。

天邊彤紅的夕陽,早春的瀲灩水麵,映照出了黃昏的顏色。

萬物初綠,十裏長亭外,是鑽出土地的嫩草,散發著特有的綠色氣息;目光再遠些,是湖邊那一排方才抽出嫩黃色柳葉的楊柳。

“柳與留”,再結合著這十裏長亭中一站一坐的兩名少年,與不遠處的草地上,那散步似的少年少女,很顯然這是一副送別的場景。

實際上將十裏長亭與送別有意識牽扯起來的,是長安城近幾天才流行起來的一首歌曲。與孫道那兩首曲子差不多一般的奇腔怪調的特點,卻令人不得不服氣作詞者的底蘊與才氣。至少,在學子們看來,它比之孫道的境界要高一層,無論何種層麵。

當然,這隻是一個飯後茶餘;重點是,此時此刻,這黃昏時分,著實不是送別的好時候。換句話說,黃昏時遠行,實在是算不上什麼個好的選擇。

可惜他們無能為力,他們接到的命令是,在太子李承乾中午出城後,他們黃昏時即時出京。據說,當時李世民的原話是“哪怕是耽擱下來天黑了沒來得及,他們也得給我睡在野外!”

莫名其妙的命令,他們卻不得不堅決的實行它。在上午送走了李世民與自己的父親侯君集後,在中午的李承乾離京後,侯誌軍與賀蘭越石二人,便是出現在郊外的十裏長亭之中。而送別他們的人,也隻有了賀蘭楚石夫婦,即荷蘭越石的弟弟與侯誌軍的妹妹。

而頃刻間拉走了豎眉瞪眼的妹妹,背對著長亭散步在湖邊,侯誌軍將空間讓給了賀蘭家的兩兄弟。

無論怎麼說,侯家對於賀蘭家,都是有所虧欠的。侯君集可以不問,侯海棠也可以胡攪蠻纏,可侯誌軍不行。這也是李世民放心他與賀蘭越石同行的原因。同樣,相對地,李世民給兩位少年創造的可以坐下來開誠布公地談一談的條件,也是領悟到這一層的侯誌軍,拉走自己妹妹的另一個因素。

而他們兄妹轉身離去的那一刻,長亭內,旋即陷入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默。

對於賀蘭越石而言,是空有千言萬語卻無話可說的難過;而對於賀蘭楚石,是一種山雨欲來的沉默,他不知該如何來麵對自己的哥哥,自己的兄長。

在未見之前,一切事物都可以作為借口;而見麵之時,一切都不可以作為借口。

所以,這種沉默分外壓抑。

這樣也不知過了多久,賀蘭楚石微微皺起眉頭,目光望向亭子外那不遠處的妻子與妻兄“福伯呢?”

他明白,自己的這位哥哥,如果不是自己開口的話,他一輩子也不會多說一句。相比較口中所言,他更喜歡身體所行。

“留在長安看家,家裏需要人照顧”賀蘭越石隨著弟弟一同將視線移向亭外“侯家兄長沒帶家仆獨自上路,我也不好帶著人來拖他的後腿”

“你又來!每次都是這樣,總是為別人著想,都不想想自己——你也不自己想想,你的身體好嗎!軍哥身體好、又有經驗,在外麵可以一個人照顧自己;你呢!不帶著個熟悉的人照顧你,你自己能照顧好自己嗎!最後扛不住病倒了怎麼辦?反過來給軍哥添麻煩嗎!”本就是壓抑著心境,此刻賀蘭越石的一句隨口的解釋,便就是一根導火索,瞬間點燃了那個積埋了許久的火藥桶。於是賀蘭楚石仿佛陡然爆發開來一般,無比憤怒的嘶喊聲陡然間響起來,歇斯底裏,在這亭子外的城郊,傳得好遠“還有,還有那個武元慶,你將照顧你十幾年的福伯留下來,是害怕武元慶在府裏尷尬難過是吧!每次都是這樣,你一聲不吭地為別人做那麼多,別人看不出來也就罷了,但看出來了要怎麼辦?!你考慮過他們怎麼想了嗎?!”

“沒有!你從來都沒有過!是!你是兄長,所以阿娘臨終前,囑咐你照顧好弟弟!你也真的這樣做了,可你考慮過我的感受沒有?!”

“你賀蘭越石要才有才,要容貌有容貌,所有人都知道你是阿耶的好長子,是家族的合格繼承人,現在又是一個關心疼愛弟弟的慈愛兄長!詩會,集社,長亭,聚會,哪裏都有你,所有人都知道賀蘭家出了個一個俊俏才子賀蘭越石!而我呢,所有人提起我賀蘭楚石的時候,都會說那是賀蘭越石的弟弟,那個才貌雙全的賀蘭越石的弟弟,都是羨慕我有這樣的一個哥哥!”

“我隻是賀蘭越石的弟弟,便連阿耶眼裏隻有你賀蘭越石,到我這裏就是整天惹麻煩!那既然你們不喜歡我,恨不得沒有我這位兒子、弟弟,那侯家小娘子看上我、喜歡我的時候,你們為什麼又要來阻攔呢!把我扔出去撇清關係不是更好嗎!沒有人要我,可現在有人要我賀蘭楚石了,有人看上我賀蘭楚石了,你們為什麼又要反對!”

實際上,這件事是自己阿耶的一意孤行,與自己的哥哥無關。甚至阿耶反對時,他雖是沒有明確地提出來反對阿耶的意見,卻又直接在一旁鼓勵過自己。這一點,對於了解他的自己而言,已然明白是著實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