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誰,影響並改變著我?(2 / 3)

看到這兒,可能您眼前出現了一個尖銳、苛刻、滿身是刺不好合作的老頭兒形象,其實恰恰相反,那得看對誰。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他總是慈眉善目,笑容滿麵。雖然一輩子受了太多苦,可他的作品幾乎全是樂觀的,“因為人民需要。”

這位迎來藝術生涯六十年的大家,最近逢人便講的一句話是:“我的藝術快開始了!”

我同意,大藝術家的境界必回到童年!

提起季羨林,大家都會想到他的嚴肅與嚴謹,其實,老人偶爾也會露出可愛幽默的一麵。記得有一次去看他,在聊其他話題的中間,老爺子突然托我轉告失眠者一件事。

原來,在二戰時,季老正在德國留學,因戰事,他十年無法歸國,這期間,染上失眠症狀,開始吃安眠藥,從此再也扔不了,一吃就是七十年。

老人讓我帶話:都說吃安眠藥不好,我是活例子,都吃了七十多年了,不也沒事嗎。告訴害怕的,沒事兒!

有一陣子,我這個學俄語的人來了興趣,報了華爾街英語班,在一次學校迎接老布什的聚會上,我身邊坐著一位老人,看著像六十多歲,其實已過八十,一聊,得知,他是北京友誼醫院的前院長。我很納悶兒,“您也在這兒學英語?”老人回答:“是啊。”我更納悶兒了,“您是醫生,又是院長,英語一定不錯啊!”老人回答:“還行,可我的英語都是學術英語,太老,我想學學這美式英語怎麼回事。”

這一番對話,讓我永遠難忘,記得在那一年的年終回顧節目時,我特意講了這個故事,一個年過八旬的老人,依然為了興趣沒有任何功利心地學習,年輕的我們該如何感想?這,可能正是老人的力量與意義。

以上寫到的老人們,我與他們的交往並不多,因而還是有點兒遠,但讀他們的故事,聽他們的話語,琢磨他們的人生滋味時,卻又覺得近。時常會心一笑,時常感慨萬千,於是,他們也像親人一樣,時常在我身邊。寫下來,是為了感謝。

話要說回來,一個社會,如果可愛的老頭兒老太多了,這社會必可愛,而對於我自己,一直在想著,幾十年後我這個老頭兒會怎樣?我希望是古典音樂搖滾樂依然都聽;老夫聊發少年狂,半夜拉著夫人去吃一回冰激淩的事還得幹;在年輕人麵前永遠是笑容是寬容甚至是縱容,多欣賞多為他們搭台,不固執並繼續學習,不對過去抱怨,而隻對未來露出笑臉,絕對不擺出這個瞧不慣那個瞧不起的老夫子樣;更重要的是,不能成為時代前行的阻攔者,而依然是社會進步的推動者,有些話,年輕人顧忌,不好說,就讓老頭兒來說,夕陽正紅,沒什麼可畏懼的;然後讓家中永遠為年輕的人和年輕的事物開放……

夠了,如果我能做到這些,我依然在今天渴望年老,而是否能夠做到這一切,卻並不僅僅取決於明天,今天的中年,決定著老年的諸種可能。

老師們

改革三十多年,我們“廢除”了很多過去的常用稱謂,首先“遇難”的是“小姐”,接下來“陣亡”的是“同誌”,再然後是“教授”,問題是,現在“老師”一詞也被泛濫,滿大街地使用著,不過,在這篇文章裏,我要寫的是真正的老師們。

我成長於一個教師家庭,父親、母親、姑姑、舅舅、舅媽、嫂子……都是老師,於是,在這樣的氛圍中,我習慣產生一種幻覺,經曆過的老師都像是家人,事實也如此。

現在的父母,考慮孩子的教育問題時,是要“擇校”的,認為選上一個好學校,一切皆有可能。可依我自己的經驗和體會,“擇師”才是最重要的,隻不過,校可以擇,師,往往不可以擇,這才一門心思去擇校。其實,一個孩子能否健康成長、不厭倦學習,是否養成好的習慣,是否自信,真正的關鍵,是你最初遇到了怎樣的一個老師。一路上,你所遇到的老師,從某種角度說,決定了你的一生。

也許是我幸運,上學時成績雖然起伏巨大,好時名列前茅,差時名落孫山,一路上也挨過老師很多批評,但隻要有成績,總得到鼓勵。自信,從來未被真正摧毀,反而在老師一路細心的照看下,有勇氣向前。

記得高中同學前幾年在家鄉聚會,臨別時,大家一起出門送班主任劉老師,擁抱、叮嚀之後,老師走了,這個時候,我們看著老師慢慢前行的背影,突然發現老師真的老了,滿頭的白發,行走已不敏捷,在孩子的攙扶下一步一挪。怎麼就老了呢?在大家的心目中,老師還是那個從早上七點到晚上九點都盯著我們,大事要講小事要管,刀子嘴豆腐心的利落形象。可一想,怎能不老?連我們都人到中年,老師也年過七十。隻不過,回憶,把形象定格罷了。

到了大學,本以為不會再有像中學時那樣日積月累的師生情誼,然而八十年代末特有的氛圍,還是讓我們難得地有了親如一家的師生關係,尤其是臨畢業時的特殊風波,更是把老師變成保護神,如父母一樣為我們牽腸掛肚。按理說,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這一撥走了該照顧下一撥,但我們那一屆的學生,在特殊的背景下,即使已在天南海北落下腳來,此後的成長、變化與境遇,還是讓老師們遲遲放不下關注,長久地牽掛著。以至於我們的曹璐老師過七十歲生日的時候,同學們依然從全國各地趕回來,幾十口子人,真像家一樣,陪著老師熱鬧了近兩天。而現如今,日子風平浪靜,不知道,大學校園裏,是不是依然製造著這樣的“師情畫意”?

曹璐老師資格老,於是,也有她前麵的學生後來當了我們的老師,師生關係就在幾代人中傳承,像我們的班主任丁俊傑,就是當初曹老師的學生。在校園裏,這樣的幾世同堂,更是溫馨的畫麵,不過,有時,也會留下特別的故事。

曹璐老師的一個學生,八十年代中期火透中國文壇和新聞界,他的一篇又一篇關注現實的報告文學橫跨文學和新聞兩界,其實也扮演著輿論監督最初的角色。對於我們學新聞的大學生來說,這個大師哥的名字自然如雷貫耳。然而沒過多久,他真的進入學校,成了我們的老師,講授報告文學。說句實話,他的報告文學寫得很好,但講課的魅力似乎不如他的文筆,可有機會讓“如雷貫耳”的人物來做老師,那一個學期的報告文學課很特別。

不過,我們畢業那一年的風波,他似乎陷入其中,之後去了美國無法還家,又是多年之後,他的夫人終於在帶人情味的默許下,去國外和他團聚。沒想到沒過多久,喜劇變成了悲劇,夫婦倆開車,在超越前車時,迎麵來了一輛大貨車,夫婦倆無法閃避,發生了車禍。

還好,生命保住了,夫婦倆住進同一家醫院搶救。我的這位大師哥艱難地爬起來,顫顫巍巍地挪步去相鄰的病房看夫人,看到幾乎呈現出植物人狀態的夫人時,他含著淚水說出四個字:“我要回家……”

那一瞬間,沒有政治,沒有主義,沒有恩怨情仇,隻有一個孤獨的孩子,在剛剛擁有一個夥伴時,上帝又失手把她打碎了……

以上的這些內容,都是我的這位大師哥在寫給曹璐老師的信裏講述的。曹老師告訴我,這越洋的信中,“我要回家”四個字周圍,依然清晰地看到淚水的印痕。而這麼多年過去,時代變遷,人心變化,有些話題敏感或危險,但這封信依然能夠寄給老師,因為在老師這裏,可以犯錯誤,可以說委屈,可以坦白交代,可以一如既往地等待點撥。所以,好的老師,不隻代表過去的助推,還是漫長歲月裏隨時可以找到的避風港。難怪有人會說:醫生與教師這兩個職業最為神聖,一個為肉體治病,一個讓精神健康。於是“醫”與“師”的後麵,都有一個“德”字。

離開校園,不再有真正意義上的老師,但成長中,身邊太多的人依然不斷地推動我,其實,他們是接過“老師”這一棒的人。從我二十一歲工作到現在,這二十多年裏,扮演我老師角色的人太多,不過,感恩,於我,不僅僅是當麵致謝,更重要的是,當自己有機會時,加倍地將過去得到的幫助返還給需要幫助的年輕人。每個人,不是隻能回憶老師,其實,你也有機會做老師,這個時候,你是否會想:我比我的老師做得更好嗎?

同學們

人到中年,常聽到旁邊的同齡人自嘲:老了。因為過去的事情一清二楚,而今天上午做了什麼,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如果這就意味著老了的話,那自己恐怕早已老去,因為每一次同學聚會,局麵都大致如此。上學的事情,每一個細節都被挖掘出來,知道的不知道的都知道了,然而聚會前後那幾天怎麼過的,好像都忘了,因為注意力都在聚會當中。

不知什麼因素,一種時尚正在快速地擴張,那就是同學聚會。兒子與同伴們十來歲已常有聚會,母親,七十多了,一回老家,最盼的也是老同學聚會。而我,也經曆過,昨天晚上剛剛和高中同學喝完大酒,今天上午十點,小學同學已經在家門口守候,中午喝之前,還要趁清醒提醒自己:晚上還有初中同學的聚會,萬萬不可被酒衝昏了頭腦,可酒杯一端,誓言煙消雲散。

一個班級,是否可以常常聚會,一來要看上學時期班級的氣氛和友情的密切程度;二來要有幾個熱心張羅的人,用他們的辛苦與熱情點燃那些半推半就欲走還留的同學;第三,還需要組織者擁有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智慧,總能創造出一個又一個聚會的理由。

比如我的高中班級,十年一大聚,五年一中聚,有同學從外地回了老家就是一小聚。在北京的中學同學,由於資源寶貴,並不按班級來劃分,而是整個年級的同學像親人一般,我們在日常聚會之外,還開創了每年9月1日必聚的傳統,因為“開學了”。

有一次在飛機上,看雜誌上一篇對導演康洪雷的訪問。他和我一樣,也是內蒙人,每年,他都會回草原,和同學們在一起,不用說《士兵突擊》,不用說《激情燃燒的歲月》,大家就說過去,就是大口大口地喝酒,而且行也行不行也行,隻要酒下得順利,同學們和自己都會很釋然:這小子沒變,還是咱們的那個老同學。

看到這裏,我淚水長流,隻好合上雜誌,再沒看剩下的半本。沒辦法,感同身受。

大學同學不在草原,不用拚喝酒,但也不少喝。我的一位天津同學如馬三立般留下一個經典感慨:每次咱們班聚會,我都隻記得前半截,後半截都是下次聚會時同學們講給我聽的。因為每次後半截,我都喝多不記事了。

其實,好多人恐怕都和他一樣。

大學入學二十年,我們組織班級聚會,起名“至少還有你”,用意十分明顯,不管怎樣世事無常,不管路途順還是不順,不管眼淚多於笑容又或者相反,值得欣慰的是:至少還有你。

在聚會前,我們收集了每個同學提供的校內舊照,稍加編輯,製作成一個大大的專輯。在聚會的開場,我們幾十個中年男女,重新會聚在校園內原來的教室裏,老師們也都請了回來。一開始,就是老照片播放,二十年的歲月,不要說有時認不出別人,估計連自己都難以辨認,在一片“這是誰”“這是我嗎”的七嘴八舌中,慢慢地,開始“老淚長流”,師生都如此。這時,看著有人帶來的孩子依然快樂地在課桌間遊戲,突然產生了一種巨大的錯覺,這是過去,還是現在?二十年時光真的消失了嗎?

在同學的聚會中,常常會有笑話。比如一位男同學對一位女同學敬酒,真誠地借著酒勁說道:“上學時,我一直暗戀你,你叫什麼名字來著?”滿座哄堂大笑,男同學隻好幹杯為敬。

聚會時,同學們的慣常語是“沒變沒變”,大家互相陪著慢慢變老,自然覺得彼此沒變。但隔一會兒走進校園,看著校園裏年輕的師弟師妹們,正和自己當初上學時年齡一樣,大家才啞然失笑,“沒變沒變”,純屬自欺欺人。

有聚會就離不開音樂,一次,我們將過去校園裏最流行的歌曲與舞曲,編輯成兩張CD,長達兩個半小時,聚會中的舞會,正是在這過去的旋律中行進的,而在這熟悉的旋律中,大家似乎得以安慰,不覺年華老去。

還有一次聚會,晚餐也結束了,舞會也結束了,酒醉的人也醒了,大家意猶未盡,就席地坐在外麵的水泥地上,將所有現在能想起來的上學時的歌唱了一遍,直到腦海中一片空白。

2009年就更宏大,畢業二十年,於是組織了全年級的聚會,之前光策劃會就開了近十次,最後幾百人雲集校園,踢球、跳舞、大聯歡會。組織者盡力,同學盡情,學校盡心,成為又一段難忘的記憶。以至於一年後,很多同學又組織“慶祝大聚會成功舉辦一周年”的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