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嘯風收攏了全部弟兄,清點後不算他和齊遠山,隻剩下二十八個還能走動的,其中有六個還受了點傷。這次一共有十七個弟兄躺在了那兩輛馬車上,前麵一輛上擠著六個傷重不能動的,後麵一輛車上是十一個戰死的弟兄。還有四個不能走,但比車上的那六個傷得輕一點的,則被弟兄們抬著。
這時候,閆三和帶著人趕來了。他們原來是在另一條路埋伏,以防鬼子走那邊的,後來聽到這邊的槍聲越來越激烈,還響起了小炮聲,這才趕了過來。閆三和的人一到,燕窩頂的人數增加了許多,蕭贛生也放心了。雙方就此告別,燕窩頂的人氣氛壓抑地走了,蕭贛生他們也並不高興,隊伍同樣有點沉悶的由另一個方向離去。
趙嘯風他們回到燕窩頂上,看到他們的狀況,全寨弟兄都吃了一驚。李天福雖說近來對趙嘯風的這股勢力有了芥蒂,但是這些弟兄畢竟都是他的手下,而且是最能打的一部分,他麵對這麼重的傷亡還是很心痛的。他來不及多問,馬上大聲招呼山寨裏的弟兄過來,先把受了傷的弟兄抬到後麵去,交給寨子裏那兩個郎中救治。
李天祿也幫著忙前忙後,臉上的表情讓人很難看出他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範文標就要比李天祿更賣力了,他號稱“笑麵虎”,現在臉上卻看不到笑容。在場的人幾乎沒有誰留意到別人的反應,隻有齊遠山冷眼旁觀,感覺到範文標似乎下意識地在回避趙嘯風——除了剛上山那一會兒範文標湊上前來問了問情況,後來就一直沒有接近過趙嘯風。
齊遠山的這種感覺也隻是一種直覺,有點把握不定。從他們一到山寨,蓮兒就一直在趙嘯風身邊忙乎著,問這問那的,這麼一來不光是範文標,別的當家的和頭目們,也都不朝趙嘯風那邊湊。所以單憑這一點,齊遠山也不能就此下定論。
趙嘯風裏裏外外走著,查看著受傷的弟兄怎麼樣了,還查看著會做木匠的弟兄趕做的棺木如何。就這樣一直到晚上,那些掛了的弟兄都躺到了白木棺材中,受傷的弟兄也接受了救治,隻是重傷的弟兄裏麵白天又有三個“走”了。
趙嘯風忙碌到天黑,他根本記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吃的中飯和晚飯,甚至連到底有沒有吃過都沒有印象。天黑以後他回到自己的房間,坐在桌子邊呆呆地看著那油燈的火苗,一直看到眼淚淌了下來都不知道擦一下,也不知道這眼淚是傷心而流還是被燈火刺的。
虛掩的門發出輕輕的“吱嘎”聲,被人推了開來,這才把趙嘯風驚醒過來。他向門口看去,剛才被燈光刺了眼,現在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看不出是誰來了。眼睛雖然看不清楚,但是憑著耳朵和直覺,他知道來的人是齊遠山。
他坐著沒動,閉上了眼睛,感覺到齊遠山在他身邊坐下,他才緩緩睜開了雙眼。這回他看清了,齊遠山也是滿臉的疲憊和悲痛。他們誰都沒有開口,就這樣坐著,沉默了好一陣子。
還是齊遠山先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問道:“嘯風,你這兒還有多少錢可以用的?”
趙嘯風朝他看了看,回答道:“我也不大清楚,平時大當家的分給我們兩個的錢,我給了幾個受了傷的還有幾個家裏有急用的弟兄們一些,剩下的都在,我想大概有兩百塊錢吧。”他說著站了起來,走到床前,從床底下拉出一個舊箱子。那箱子不大,是藤條編成的,看上去應該是城裏時髦的女人出門時拎的那種。
他打開箱蓋,裏麵沒什麼特別的東西,除了兩本書和一些空白的本子和紙,還有一個硯台幾支毛筆,一支鋼筆和兩塊墨、一瓶墨水。這些紙張和筆看樣子已經很久沒用過了,上麵蒙上了一層灰,那書和紙看上去也有點返潮似的。要說和這些東西有點格格不入的,是在它們上麵還斜躺著一把刀。刀鞘黑黑的看不出原來的麵貌和質地,齊遠山知道這把刀是以前趙嘯風在一戶地主家得來的,別看它的鞘其貌不揚,那裏麵裝著的卻是正宗的大馬士革鋼刀。這把刀就這麼隨便放著它也不鏽,鋒利異常,刀身上還有很好看的花紋。這刀子的長度正好適合當做匕首用,但是趙嘯風嫌它的樣式彎彎的和中國慣常的匕首小刀迥異,所以放在這箱子裏從來不用。
趙嘯風把箱子裏的幾個布的、絨的、皮革的小口袋,還有兩個小布包都拿了出來。這些袋子布包除了一個布包輕一些以外,其餘的都有點分量,從它們被扔到桌上時發出的聲響,就可以斷定這些袋子布包裏麵裝的都是錢或者金銀首飾之類。
趙嘯風把這些東西都推給齊遠山,說道:“都在這裏了,我真的不知道一共有多少錢。”
齊遠山將這些布袋和布包裏的東西全都倒在了桌上,除了幾樣手鐲、戒指類的首飾不知道價值幾何以外,那個輕些的布包裏都是些紙幣,其餘的就都是大洋了——有袁大頭、鷹洋、大清龍洋等等。那些紙幣就更加雜亂了,除了法幣以外,還有山東、河南、河北、江蘇等地方銀行發行的票子,現在除了法幣以外,其它的都已經不好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