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手握巨闕,一步步上前,“羅莊主可知與展某一同而來的那位姑娘如今身在何處?”
“展大俠既在此,想來你的心中已有答案,不需老夫多言。”
羅成麵上唇邊的笑意一分未變,倒是看著乘風的目光中多了一分寵溺:“乘風,看來你是真喜歡那姑娘,竟把展大俠帶來了。”
【那是,這世上唯一一個能聽懂小爺說話的人,小爺能不喜歡嗎?】乘風哼了一聲,轉過頭不再看羅成,【小爺沒有忘記你的救命之恩。】
乘風通人性,他不願意,展昭也不會知道這裏,更不會來此。
羅成輕輕地歎了口氣:“可惜……”
可惜?
展昭不知道羅成在可惜些什麼,默默地將四周的地形收入眼底,尋找能藏人的地方。他能製服羅成,可若向晴語不在這裏,那製服人也無用。
“展大俠放心,老夫並未對晴姑娘做什麼,隻請她在屋內好好地睡一覺罷了。”羅成抬手一指。
大門朝北開,羅成指的是靠南的一個房間,窗外就是水井與晾衣的竹竿。房間內並未點著蠟燭,看不甚清,裏邊也無一絲聲響,直讓人懷疑其中是否有人。
展昭屏氣凝神,聽到那間房間內輕微的平穩呼吸聲。
也許是,也許不是,他不敢輕下定論。
“羅莊主為何帶走晴……姑娘?”話到嘴邊,展昭把餘下的一個字吞了回去。
羅成手撫著桂花樹的枝幹,兩眼看著夜空,又似是透過夜空看著什麼:“昨日,展大俠來了莊裏,那時老夫便知道這事瞞不下去,隻是沒想到這麼快。”∴∴
快嗎?
展昭回想了一下。
那日陪晴語姑娘添置了些衣物,回來從公孫先生那裏知道觀音盜竊案,第二日一早他們啟程,第三日下午到了羅家莊,夜間便找到失物,確定犯人……確實快。
“羅莊主可否告知展某,為何盜竊如此之多的觀音?”
羅成笑著問道:“展大俠以為老夫何以為生,何以為善?天福客棧的收入完全不夠,老夫若是不想些法子,整個羅家莊何以為繼?整個楓橋縣何以為繼?若是沒有老夫,展大俠可能想象楓橋縣會是如何的一片光景?”
楓橋縣……
展昭以前並未來過楓橋縣,若不是羅成羅大善人的名聲遠遠傳播,他根本不知還有這麼一個地方。若是沒有此次牽連甚廣的觀音盜竊案,若不是向晴語說要來羅家莊看看,他也不會來。
楓橋縣距離開封一個千裏,並不遠,然而楓橋縣三麵環山,道路不通,隻有一條因為地形挖的歪歪扭扭的官道,平日裏進出的人都不多。
說起來,楓橋縣真正有人定居,有物流通,就是從四年前開始。
展昭一驚,看向羅成,莫不是……
羅成許是寂寞太久,臉上仍帶著那似是微笑的慈悲笑容:“自從老夫來了楓橋縣,圍地建莊,開山建路,屢行善事,開設客棧,多少人重回楓橋鎮!多少人來楓橋縣定居!老夫敢說,老夫就是楓橋縣的再生父母!”
他對展昭吐露心事,又似是心裏憋悶太久無人能懂想說一說,也或許是他在自言自語,問自己這麼些年究竟值不值得。
“四年前,一個偶然的機會,老夫路經楓橋縣,那時整個縣老弱病殘隻有四十七個人。四十七個人能做什麼?然而如今,如今老夫的羅家莊就有四十七個人!四年來,老夫從未忘記這個數字!那是老夫後半生所要傾盡一切改變的數字!”
羅成兩眼放光,說到激動處,指甲死死扣著桂花樹樹皮,壓製住心底的憤懣和激動,指尖磨出血跡也不自知。
四十七……展昭的心沉了一沉。
一戶人家若是按照一家四口來算,那麼四年前整個楓橋縣不到十二戶,堂堂一個縣竟比一個村的規模還小!
楓橋縣堪比四個開封,人口卻比開封的一條街還少,旱澇災區也不過如是,展昭無法想象那樣的光景,也不願再想。
楓橋縣雖距開封不遠,也屬開封管轄,但……楓橋並無縣衙,更無知縣。
“楓橋縣雖稱是縣,實則,沒有縣衙,沒有縣令,朝廷並未駐派任何官員,楓橋就是被遺忘的一個縣!倘若不是邊界處的那三個大字,老夫還真不知道我大宋竟還有一個四十七人的縣!”
羅成的語氣諷刺至極,身為朝廷官員的展昭無言以對,根本無法出一言反駁。
一個四十七個人的縣,一個沒有縣令,沒有縣丞,沒有主簿,沒有縣尉,更無一人衙役的縣,何其可笑?何其諷刺?
羅成說得對,楓橋就是被大宋遺忘在角落的一個縣。
“展大俠,老夫做錯了嗎?”
羅成轉身,依然笑眯眯的,可展昭不敢堅定地說他錯。
若是身在江湖的南俠展昭,不會說錯——曾經的他不滿大宋官員狼狽為奸沆瀣一氣隻為圖一己之利,手中的巨闕沾染過無數貪官汙吏奸吝小人之血。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