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的石磚滲入膝蓋,他看見曾經衣袂翩翩的沈喬生死在滿是鮮血的刑場上。
茫茫人世獨留他一人,痛到麻木,連死都不可以。
星光
柴房比她想象中雜亂,撿了稻草墊在滿是塵土的地板上,她撩起裙子盤坐在地上,穿過破敗腐舊的窗戶,靜靜看著四方框架裏無限延展的星空。
夏夜,繁星點點。
還有輕柔的晚風,斷斷續續的蟲鳴,以及冷冷清清的破舊柴房。
斑駁的石牆隱藏著青苔溼潤的氣息,她靠著髒汙的壁角,長長地緩緩地吐氣,餘光掠過緊鎖的木門,突然覺得困倦,閉上眼,隻是想休息一會罷了。
混混沌沌中,居然沉沉入睡。
“願儂此日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
天空湛藍,雲的顏色比雪純淨。
跨過兒時深惡痛絕的高門檻,她抬頭,看春色滿園。
是玉華殿,是車水馬龍熱鬧紛繁的汴梁城。彼時最美好的時光一點點倒回,像那些散發著膠片意味的舊電影。
她笑,她看見他了。在前院新開的茉莉從中,廣袖盈風,一朵墨色大理菊怒放在胸`前,點綴著這一片瑩白。他亦回頭,三月桃瓣仿佛落進他眼底,浮現出一層半透明的紅,綻放出不容於世的妖嬈。
“天盡頭!何處有香丘?”他仍在唱,以纏綿繾綣的吳儂軟語唱半生寥落。
他淺淺一笑,朝她招手,“阿九。”
六瓣花,白茉莉,悄悄開在他經過的地方。
她迎上去,仿佛聽到花開的聲音。“祁,回家好不好?”拉著他寬大的衣袖,她仰頭看他,似是請求。
盛夏陽光滴落在他白皙的臉上,閃爍出耀眼的光輝。
他笑著搖頭。
他說,“阿九,你有家了。 ”
風從背後吹來,拂亂了瀑布一般的長發。他轉身,淡青色身影消失無蹤。
她站在原地,熟悉的院子陡然空曠,仿佛有回聲反複蕩漾。
遠遠一襲白衣翩然入目。
那一年夏天,她沒來由地厭惡那嘴角含笑一襲白衣的男子,卻在時光的涓涓細流中將他深深鐫刻在心中。
記得當時年紀小。
他漸漸走近,手中搖晃著那一年她不慎遺落的蘇扇,唇角仍是帶著謙和的微笑。
她提著裙子小跑而去,口中不住地喚他:“心荷表哥,心荷表哥……”
沈喬生扶住她,寵溺地笑著:“當心些,莫急,表哥自然等著你。”
他伸手將她鬢角碎發攏到而後,又細心地拂去她發間落花。
她看見他的手,十指修長,骨節分明,仿佛看到他彈琴的模樣,他臨帖的模樣,他持劍的模樣,他彎弓的模樣……
這樣一雙手,為她布菜,為她整理衣襟,為她簪花,為她擋去窗外風雨……
她不是不愛他的笑,隻是不喜歡他對任何人都是這般溫柔的笑。
她挽著他的手往宮門方向走去,笑盈盈地說:“心荷表哥,我們回家吧。”
微風吹過,輕柔如情人的吻。
他抽出手,有些抱歉地看著她,“表哥走不了了,你自己回去罷。”
她搖頭,不解地問:“你不引我去,我如何能找到?”
他不語,溼潤的霧氣彌漫了眼瞳,似乎有淚墜在她手心。
溫暖的氣息從背後傳來,她挪了挪背脊,為自己尋一個更舒服的位置。
“怎麼哭了?”
他從背後攬著她,溫熱的唇落在眼角,他細細吮去她臉上鹹澀的淚。
莫寒微微睜眼,略微吃驚,“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