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悲涼?是無奈?還是心機深沉、躊躇滿誌?沒人知道。
隻是這一席話已經在她的腦子裏盤旋了很久,她不能等襲遠開口說,這番話,注定隻能從她的嘴裏說出。
如此,襲遠才能毫無負擔地去做吧。
他將她淩亂的發絲撥到一旁,露出沉靜的側臉。
他甚至不敢去看那雙令人沉醉的眸子,隻是歎息,無聲地歎息。
你我都做不到,也許這世上誰都做不到——隨心所欲。
“就如你所說吧。”他以指腹拂過她幹澀的眼角,仿佛要將看不見的淚珠拭去。
“我以為……”
“你以為我不想把他們抓起來一個一個從高處甩到地上,摔短他們的第三條腿,再關個七七四十九天,用盡滿清十大酷刑啊!”莫寒忽然搶了先,撇撇嘴說,“可誰讓咱是淑女呢!淑女要有淑女的風範嘛,最多你以後再幫我找他們算賬嘍!要文明點,記得一定要文明點啊!就摔斷了第三條腿扔到皇宮裏當太監得了,別太狠……”興許,每一次創傷,都是一次成熟。
她不去看他帶著愧疚的眼,將自己藏進被子裏,發出嗡嗡的響聲。
“以前我總覺得,躲在烏龜殼裏就萬事大吉,但現在我明白了,這個世界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
我隻是想保護好我自己,也保護好你,襲遠。”也不知道隔著一層被子的他聽清楚了沒有。
隻有幹冷的風捕捉到眼角一滴溼潤的氣息。
搖擺不定的燭火將少女白皙無瑕的麵龐映得忽明忽滅,地下室沉悶的空氣裏飄浮著詭異的美。
她斜坐在寬大的靠椅裏,雙腿交疊,專注地看著手中輕輕晃蕩的薄胎瓷酒杯,唇角勾著若有似無的笑。
乍一看,如此畫麵確實是賞心悅目,但如果這樣的景象已持續一個時辰有餘,不知是否會有人如眼前男子一般心煩氣躁。
“你到底要如何,既已被你抓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其實也沒什麼。”她撇撇嘴,用無所謂的口氣說,“隻是心情不好,想折磨人罷了。”
“你……”“你,你,你什麼你啊!怎麼風流倜儻喜歡逃婚的金國六王爺到了我這竟成結巴了?”她眨著眼睛,好奇地問。
男人隻是冷笑一聲,“你倒是查得清楚。”“那當然了,我可不想重蹈王爺的覆轍。”她饒有興致地看著他緊緊攥起的拳頭和壓抑的表情,心中有一種變態的快樂——原來有些快樂必定是建立再別人的痛苦之上。
他站在夕陽裏,將死的太陽把金色的遺言留在他肩上。
莫寒就這樣看著他,將腰椎上的傷痛狠狠地丟棄,她第一次,有了心疼一個人的感覺,她想迎上去摟住他瘦削的肩膀,告訴他,“以後,不再一個人扛。”可是整整一個下午,她都隻是低頭看著已自己絞得發白的指尖,一遍又一遍,“我知道,我明白的……”時而低婉,時而幽怨,從始至終的是語句中濃的化不開的悲哀與無奈。
她應該明白,那樣的情況,那樣的選擇是最理智最應該的;她也一直理解,理解他轉身奔逃的無可奈何。
可是為什麼,被遺棄的悲傷像北冰洋冰冷徹骨的浪潮般,在心底此起彼伏,久久不能釋懷。
直到斜陽入土,夜色將皇宮築成華美的墳墓,不知名的鳥兒唱起歡快的葬歌,太監尖利的嗓子裏冒出文辭華麗的祭文。
她才意識到,原來,早已看不見所有。
她踮起腳尖,忽略那雙飽含歉疚與痛苦的眼眸。